78 胭脂娘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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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阅读库www.yuedsk.com)(阅读库 www.yuedsk.com)原文:

    王氏为云林巨族,家畜名书古画,累世宝之。美人一辐,化工笔也;妖姬数人,倚阑扑蝶,挂于斋壁。王氏子韶,年十六,盖风韵之士,而骛于情。每注画神移,向壁痴语,殆有叫活真真之想,乃题二绝于帧首云:

    “何处花间扑螺姝,芳姿宁许画工摹。桃源女伴寻夫婿,走入滕王尺团五。”

    “立望姗姗来未来,云踪留滞楚阳台。东风谁道能轻薄,罗縠衣裳吹不开。”

    题罢,书款曰:“二八王郎题赠美人”。诸姊妹一粲。父见之而哂,取藏之,韶不敢问。

    父死。家稍落。韶舌耕于他姓。有族子无赖,尽窃其家书画卖之。美人图卷,亦未知流落谁手。韶嗒然懊恨,如丧拱壁。

    他日客洪都,馆于许氏西斋。其东斋,主人之所偃息也,通于内室,客不得入。

    一夕月明,松下若有红裳素箑、倚而招之者。就视之,一十七八丽女也。与至西斋,低鬟无语,而情意殊厚。数叩其名,始答曰“胭脂娘”。质末明,别去。韶意许氏姬妾,帷薄不戒者。次夜又偕两女来,皆靓妆丽服,妖娆非常,一曰绛花,一曰云碧,缱绻而去。次夜绛花复送粉怜至,亦丰韵天然。前后共四人,承值无虚夕。相见之际,恍若熟识,终不记会遇何所。意四姬曾或共游,相见于柳堤□□间,未可知也。一夕以问胭脂娘,胭脂娘曰:“郎向者赠妾等珠玉,何乃忘之?”韶懵然不省,亦弗深究。久之,四姬情益密。韶期以昼见,则皆不可,曰:“无使射工伺影也。”韶信之。后微以叩之旁人,则未闻主人曾有所谓四姬者。心颇疑而不敢问。

    一夜,四姬并至,皆锁眉敛态,有愁怨之容,韶怪之。曰:“与郎缘分尽此矣!”韶惊问其故,不肯言,因泣下,韶亦泣。四姬曰:“妾等各有新诗,愿酬佳什。”云碧诗曰:

    “恨杀画眉人,将侬作年少。凝妆晓夜新,不向青荷照。”

    粉怜诗曰:

    “素靥低含笑,弓鞋左右看。碧霞裙上蝶,犹自避齐纨。”

    胭脂娘诗曰:

    “晓起傍红栏,口香花上唾。迟回不启唇,怕弄樱桃破。”

    绛花曰:“阿姊辈愁思艳语,诗虽佳,失酬和之意矣。妾当补之。”诗云:

    “共得萧郎顾,崔徽写照真。明晨尊酒畔,凄断卷中人。”

    韶曰:“诸卿妙才,团香镂雪,今夕始露。鄙人方寸已乱,不能属和矣。但未识此后犹得相见否?”四姬曰:“在相见不相见之间。”韶不解其语,问之,仍不肯言,遂洒泪诀去。

    次日,主人谓韶曰:“君居此久矣,未尝一至吾东斋。”遂置酒其中,邀韶饮。韶入东斋,举头周览。忽见向所题诗美人图,悬于斋中之西壁。而卷中人俨然所遇四姬也,脸晕消红,眼波送碧,犹是夜来带笑含颦之态,呼之欲出也。韶始而惊,继而悟,久之凄然,泪落累累然和于酒樽中。主人怪之,韶秘不敢言,但言:“此画吾家旧物,其上小诗,盖韶作也。抚今追昔,是以悲耳。”主人亦豪士,毅然还之。

    韶拜谢,持之归,供之于衾帷之侧,将之以神明之敬,而祷之以夫妇之私。花月之朝,风雨之夕,饮食未尝不祝,梦寐未尝不怀,而楚楚相对,卒亦无有心痛而从者。韶自是感疾,咏青莲诗曰:“相见不相亲,不如不相见。”遂大恸而卒,时年二十一岁。命以美人图殉葬焉。

    译:

    王氏是云林的大家族,家中收藏的名书古画,数代人视为珍宝。其中一幅美人图,神工造化之笔。画面上美女数人,或倚栏或扑蝶。此画挂于书斋壁上。王氏之子王韶,时年十六,是个风韵之士,对于情多有追求。常常注视画面而神随情走,向着墙壁痴痴自语,总有“将真真叫活”(译者注:相传唐代进士赵颜,于画工处得一软幛,上绘美女,名真真,呼其名百日而活。见杜荀鹤《松窗杂记》)的念头,于是在画幅前面题写了两首绝句:

    “何处花间扑螺姝,芳姿宁许画工摹。桃源女伴寻夫婿,走入滕王尺团五。”

    “立望姗姗来未来,云踪留滞楚阳台。东风谁道能轻薄,罗縠衣裳吹不开。”

    题罢,落款写道:“二八王郎题赠美人”。王韶的姊妹们见后都觉得好笑。父亲见后也微微一笑,从墙壁上取下收起来了,王韶发现画不见了并不敢问。

    父亲死后,家道渐见凋零,王韶只得到别处教书谋生。本族中有个无赖子,伺机将王韶家的书画都偷去卖了。那幅美人图卷,也不知流落在何人之手。王韶懊丧悔恨不已,如同丧失了最珍贵的东西。

    后客居洪都,设学馆于一许姓人家的西厢房。其东宅,是主人的起居处,与内室相通,客人不得入。

    一天晚上月光皎洁,院中松树下似乎有个穿红衣持白扇、靠着松树朝自己打招呼的人。就近细看,是一个十七、八岁的女子。与她一起来到西厢房,女子则低头无语,而情意绵绵。几次问她姓名,才回答叫“胭脂娘”。天还未亮时就告别离去。王韶以为是许家的姬妾,是那种闺阁约束不严的人。第二天夜里又带两个女子同来,都一样的靓妆丽服,妖娆非常,一个叫绛花,一个叫云碧,温存后离去。第三夜绛花又带一个叫粉怜的来,同样丰韵天然。前后共四人,每晚轮番来此。相见之际,王韶似乎感觉在哪里见过她们,但始终想不起来相见的地方。猜测可能是四姬曾在什么地方游玩,自己与她们相见在柳堤□□之间,也说不定。一天晚上将似曾相识的事问胭脂娘,胭脂娘说:“郎君以前赠过我们‘珠玉’,怎么就忘了?”王韶仍然没弄明白,也不再深究。时间一长,他与四人的情意愈加密切。王韶约她们在白天见面,四人都不同意,说:“不想让含沙射影的人窥伺(译者注:射工伺影,出自柳宗元《岭南江行》:射工巧伺游人影,飓母偏惊旅客船)。”王韶相信了这一说法。后隐隐地询问旁人,则说没听说过主人有这样的四姬。王韶心下十分怀疑但不敢多问。

    一夜,四姬同来,一个个都锁眉敛态,有愁怨的表情,王韶很奇怪。四姬说:“与郎的缘分到此尽了!”王韶惊问缘故,都不肯说,因而泣下,王韶也一起流泪。四姬说:“我们各有新诗,以酬答郎君的佳作。”

    云碧诗曰:“恨杀画眉人,将侬作年少。凝妆晓夜新,不向青荷照。”

    粉怜诗曰:“素靥低含笑,弓鞋左右看。碧霞裙上蝶,犹自避齐纨。”

    胭脂娘诗曰:“晓起傍红栏,口香花上唾。迟回不启唇,怕弄樱桃破。”

    绛花说:“众姐妹愁思艳语,诗虽然不错,却失去酬和之意了。我来补充。”她的诗云:“共得萧郎顾,崔徽写照真。明晨尊酒畔,凄断卷中人。”

    王韶说道:“诸位妙才,满腹文采,今晚才显露。鄙人我方寸已乱,不能相和了。但不知此后还能相见不?”四姬说:“在相见不相见之间。”王韶没明白意思,追问她们,仍不肯说,于是洒泪告别而去。

    第二天,主人对王韶说:“君在这里住了很久了,未曾到过我的东斋。”就在东斋设下酒席,邀请王韶饮酒。王韶来到东斋,举目四望。忽见自己从前题过诗的美人图,悬挂在斋中的西墙上。而画卷中人俨然是所遇的四姬,脸晕消红,眼波送碧,仍然是夜来带笑含颦的样子,呼之欲出。王韶开始感到惊讶,继而恍然大悟,伤心老半天,泪珠断线般落进酒杯之中。主人反而感到奇怪,而王韶又不肯说,只是说:“这幅画是我家旧物,画上的小诗,是我写的。抚今追昔,因此悲伤而已。”主人也是个豪爽之士,毫不吝惜地取下来还给了王韶。

    王韶拜谢,将画拿回家,供在床头,将它当神明敬奉,用夫妻之情来祈祷。无论是鲜花开放的早晨,还是风雨晦涩的旁晚,只要是一饮一食都不忘敬祝,梦寐中从不曾忘怀,虽如此楚楚相对,始终也没有被感动而有人下来。王韶从此得病,咏诵着李白的诗:“相见不相亲,不如不相见。”于是大哭而死,时年二十一岁。生前让人用美人图给他陪葬。阅读库 www.yuedsk.comyuedsk www.yuedsk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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