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70 张碧云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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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阅读库www.yuedsk.com)(阅读库 www.yuedsk.com)有位秀才来南昌参加乡试,名叫张碧云,借住在观音寺。寺旁住着一户人家的主人,也姓张,曾经做过低层小官,辞职后住在这里。张碧云因同姓的缘故,特意前往投递名刺拜见。这位邻家的伯父很高兴,亲自迎见,待他极有礼数。从而两人很投缘,往来密切。乡试结果出来张碧云没能中举,急切地收拾回家,邻家伯父送他说:“郎君年轻而才华出众,没有看不起老夫并与老夫结交,你的深情厚谊让我感到十分惭愧,现今就这样分别了,用什么才可以抚慰我的恋恋不舍之情呢?”张碧云说:“等到下一次乡试时,我会来看望您的!”邻家伯父说:“那就好。”接着又拉住张碧云的手叹息道:“可惜呀,可惜!”张碧云也没明白他这话的深意。分别后浪迹在吴越之间,与邻家伯父断了音讯。

    等张碧云回来,重新参加乡试时,中间已经因耽误而错过了一科(译者注:清代乡试为每三年一次,错过一科,即相隔六年)。途经南昌的郊外,见路旁小山上有一块石碑,上面刻着:“张碧云之墓。”心中十分诧异,自己并没有死,是谁建的这个坟?而姓名又与我相符呢?一直徘徊到天将黑,才坐车进城,下榻在城西。

    考试结束,忽然想起邻家伯父,立即前去拜访。到了张家门前,这里已经是杨柳枝条高高地摇拽,而杂草掩没了路径。敲门很久,一个老婢女出来应门。问到邻家伯父,则已经去世,没有子女在,家中只剩下老夫人而已。张碧云心中凄恻。老婢女还能认得他,说:“你莫非是张郎吗?”张碧云说:“是的。”老婢女就流泪说道:“我家太惨了,你还不知道呢,请进屋见了主母再细说。”于是领张碧云进见。屋里一个老太婆坐在坐榻上纺麻线,眼花耳聋身躯伛偻。老婢女告诉他说有客人来了,并再三说明客人的姓名,老太婆才吃惊地起身,旋即老泪纵横,让张碧云坐在一只破甑的旁边。老婢女敬上一杯茶,味道简直几乎无法下口,张碧云勉强将它喝掉。老太婆哽咽着说事,无法说得清楚,老婢女代为讲述经过。

    原来他家有一个女儿,也叫碧云,刚刚成年,美丽而善长诗文。父母十分疼爱,视其为自己的性命,那几年一直在为女儿选择女婿,最终也没找到可以托庇的人。当见到张碧云初次来拜望时所投递的名帖,邻家伯父就因他与女儿同名甚觉奇怪,等到见面以后,又很钦佩他轩昂的器宇。女儿听说他与自己同姓名,也多次在帘子后面偷窥。邻家伯父时常借张碧云所写的文章来看,女儿就偷偷读过很多回,没有一次不赞许的。夫人看出了女儿的心意,并告诉了她父亲,想认这个女婿,邻家伯父一来顾忌到两家同姓按礼教不可通婚,又担心张碧云是否已结了婚,一时没有好办法。赶上张碧云也告辞回家了,这个想法也就被搁置下来,而女儿从此常常闷闷不乐,长吁短叹,情绪渐渐流露出来,帐角被头之间,开始沾染了很多泪痕。将自己的同时也是对方的名字绣在手帕上,藏在袖中,夜晚则放在枕头下。几个月之后还是病了,不进饮食。又过了几个月竟然死了。家人都知道她是为张碧云而死的,而张碧云自己并不知道。邻家伯父因爱女之死而过度悲痛,不久也去世了。

    邻家伯父去世三年之后,张碧云才来,听老婢女这么一说,不禁哭得很悲伤。老婢女又说女子平生喜欢写东西,但在病中都烧掉了,只有镜匣中偶然剩下几张字纸,没有被烧掉。老翁去世后,家中没有识字之人,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,又不想让外人看,至今还收藏在那里。张碧云请求拿出来看看,发现有诗稿二首,词半阕,以及临写的《黄庭经》一张,而经尘封鼠咬,字句断缺,已经无法读了。张碧云被女子的情意深深感动,再次向老夫人展拜道:“我一个平庸愚贱之子,又愧列于张姓一个宗系,实不敢妄自托以女婿之名,既有辱贤女,也逾越了名份礼教。然而其恩惠让我刻骨铭心,终身不敢忘。请允许我将贤女当成亲妹妹而将夫人当成母亲事俸,接您回到我的家乡,终身守在身边,以表示一点点报答而已。请夫人千万不要推辞!”夫人哭着答应了他。张碧云又打算去拜扫邻父及其女的坟墓后再启程,突然想起来时所经过的,正是张女的坟墓,越发不能控制内心的悲痛。于是返回馆舍,写下祭文向女子告白,第二天前往吊祭,在墓前焚化。其祭文说(译者注:祭文为骈文,不能对译,译文只述其大意,其中的大量典故除必要外,不做解释,准确理解,还需阅读原文):

    某年某月某日,张碧云焚香酹酒,斗胆在妹妹张碧云的芳灵前陈言。卿就是我?我就是卿?阴阳因同名而根与株互结,男女因同名而花与萼同开。抟土为男女并牵引为婚姻,当听从于女娲;干将如果不跃身于冶剑炉,哪来的宝剑?造物主有所顾忌,设下了边界限制;纷纷扰扰的生民,演化出不同的姓氏。亿万的同姓人如果没有不同渊源,五百年前哪个不是一家?况且尊敬祖宗团结族人,历史上出过不少像卫青一样的人;即使礼教要求避免嫌疑明辨细微之处,但仍然还有不少鲁昭公娶同是姓姬的吴女为妻那样越份的人。既然同是一源所发,百世都不可通婚。这是大义所限制的,谁敢因私情越份呢?

    如若是出于对才的怜惜,其缘分仅限于知己。这好比用描眉的黛笔,来评价罗隐的诗;用绕指的红丝,来绣平原君的画像。闺中偶然的感遇,比流水高山更可贵;梦里的相思,与朝云暮雨更不同。你对我的一片纯情,一番爱意如此。这恩情如同性命,不能当成形体之爱来理解了。更何况那春意深藏在画阁之中,香闺深似海;衣裳遮蔽着的琥珀,一点也不曾露痕;琉璃屏风深暗,从没有透出一点形影。我空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客居外地,在寺庙之旁偶然造访你这邻居;像黄石公与人结交,在隐居者门前寻找的是同姓德高望重的前辈。起初并不知隐居人家有女,且有琴瑟相求之意;更有谁注意到小姑娘是否婚配,箜篌(空候)自己叩响?而手帕上聚下那么多的泪水,却又少有人知;芳魂早逝,竟然是因我而死。怎还能拘泥典章礼教,恪守同姓不开亲的盟约,反因远亲的关系,致使美好的女孩纯真之爱绝望呢!

    前次在群鸦噪晚、匹马嘶秋之际,看到路旁让人落泪的“张碧云”墓碑,原来是卿的葬身之地。而鹤背传来笙声,并不知王子乔竟已仙化;锥子放在口袋里其末立见,乃知真的毛遂并没有掉进井里。岂知原来是李代桃僵,芝焚蕙叹。漆灯终未灭,仍然留待沈彬来,而殉葬的金碗却先跟从于崔女走了?因困顿于功名之事,当时未能接近嫦娥;等到红梅零落,分别后再难碰上信使传递音讯。这才会如千里的飘蓬,不能像伍子胥那样以百金投水来报答;坟上的草已经长了三年,却不知道里面埋葬的是你。如今谢安家的残月已冷,旧时的燕子这才回来;因郑曲的低俗而至花残,鹦哥也无话可说。青色瓦的房子依旧,而白鹤不能再回来。南浦的云雾因哀愁而沉重,东墙的杏花因人瘦而伤损。再访陈陶赋诗的旧宅,才懂得为啼鸟而感慨;重启吴女写诗的故居,空为翠冷而悲切。镜台已被尘埃掩尽,但脂粉的印迹还在;砚台的墨迹早干,但凝聚着香韵的遗字尚存。用写着芳名的白幡丹旐,妄图从芳草之中招回幽魂;用芳香凛冽的美酒,以重拜“雪里花开人未知”的小桃之墓。

    碧云啊碧云,是你是我,如影随形,如响应声,如萧与艾的同香,如笙与簧的合韵。我还是我,卿还是可怜的卿。本是不同的青苔长在同一座山上,也算是求凰而得凤。杨树加以柳姓,杨柳也消魂;鸟借用花的名字,杜鹃才啼血。翠鸟生活中水边,竟被辱称为“渔翁”;彩蝶穿云而飞,有幸称作“凤子”。张碧云不是特指某男某女,哪存在活着与死去的区别?是为两美难分的不同集合,千秋万古的联结。那河北的罗绍威曾与浙江江东的罗隐义结叔侄,杜正伦与城南姓杜的宗族关系很远仍要攀亲。司马相如因仰慕蔺相如的为人而取名相如,顾元叹因仰慕蔡邕故名雍。只是为了附和其美好的声誉,还能增加荣耀。何况名字沿袭于完美的人物,就会留下美玉的印记;单单与金兰同谱,就能芳龄长驻。正为我有同名人而高兴,又岂能不为你的死而悲伤?纵然还有许多情,将无以通达。然而身在烦恼的俗界煎熬,超脱仍难;泉台尸骨已冷,愁苦郁结何不终了!残花飞谢,切莫遇上山叟那种爱花不懂花的人;捣尽了元霜,才能云英缥渺曳仙裳。变卖首饰的侍女,常为牵拉萝藤修补破茅屋而辛苦;积玉的邻翁,岂容人随意扑打枣实。西州之路让人悲伤而不忍经过,则如何行登堂拜母之礼;南郭之地十分贫瘠,愿意接老夫人移居共宅。况且男女已分,不能惹上嫌疑;我们的宗亲虽远,也不可越了名分。想做芦苇的相互依倚,不如结为兄妹的行辈。移花接木虽然无痕,但枝叶相连的还是根本。卿在九泉之下仍能侍奉老父,邓伯道不愁失去了儿子;四海之内皆兄弟,张君瑞多一个妹妹又何妨?张姓始祖青阳氏祭祀在弧九星那遥远的地方,已经不是像句溪、灵溪那样的分流;红拂女张出尘与虬髯客张仲坚族谱相通,两人的侠义之情更胜于朱陈村的□□通婚。

    啊呀!仁慈的斑鸠在下雨之前苦苦低泣,也会去占据鹊巢;孤雁在霜天鸣叫,将辞别恋人之坟墓。坟前的玫瑰,曾感动行人;门外的批杷,让人思念此屋的故主。卿有幸跟从父亲身边,足以从内心感受恩德。丧女又失夫的孤霜,却伤感无穷,像鲍照那样的《登大雷岸与妹书》再也无法投寄。冬青之树已老,年年还将经受清明的风雨;光碧的厅堂深邃,日日可与物外烟霞为伴侣。如已经懂得三生因果,就当写在《同姓名录》中;又有谁将一代容华,进而记载在《续神仙传》里?

    这年张碧云再次落榜,就与老夫人和老婢女一起回到家乡。当时的人都赞赏他的义气。

    又经历数年,张碧云游浔阳。船停泊后,忽然有一只野鸡擦过舵楼,落在沙滩上。张碧云上岸想抓住它,那野鸡飞飞停停,张碧云一路追赶。慢慢走远了,那野鸡忽然噢的一声,穿过树林飞走了。这时却见树林子外有位老人喊他说:“郎君干什么呢?还认得老夫吗?”张碧云仔细打量他,原来正是邻家伯父,惊喜地说:“您一直很好吗?”邻父说:“没有什么。旁晚来江边看看,偶然走到这里,没想到与你竟然不谋而遇。”张碧云问他住在什么地方,邻父说:“沿着这小树林往西,就是我的住处。现在就请去家里坐坐。”

    张碧云跟着他走了半里左右就到了,但见高墙深宅。进屋后张碧云以晚辈身份执礼,从容地问起前事。邻父说:“分别之后我就带着女儿,在这里盖房居住已经好几年了。心中常常感念你的厚爱,从未忘怀。”张碧云诧异地问道:“女公子也没事吗?”邻父说:“一直在。”就让人去对女儿说:“你哥哥来了,应该出来相见,不必再避什么嫌疑。”过了一会儿,女子有些犹豫地出来,眉宇之间满是凄然之色,什么话都没说,很快退下了。张碧云也只能瞅着她感叹惋惜而已。掌灯以后,听有人叫门说:“夫人到!”开门后进来的是老夫人,邻父和张碧云都起身迎接。女儿听到是母亲来到,也跑出来相见,各自叙说着悲伤的往事。张碧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老夫人还在自己家中,怎么也到了这里?老夫人于是对张碧云说:“我本想等你回去后再告别的,但马车在外面等着,不容我拖延,心情很不愉快地启程了,现在却能在这里见面,确实出于意料。”就将他家中近来的情况很详细地告诉了张碧云,并且说:“老婢女还留在那里做事,未带她一起来。你的新婚媳妇生病了,请早点回去,不过她的病最终没什么要紧的。”天快亮了,邻父催促张碧云早些回去。各自流下了惜别之泪,邻家伯父送张碧云直到见面时的树林之外才告别。

    这时的张碧云恍然如梦醒来,立即返回船上。天大亮以后再来探看,这里一片野岸空林,并无村落,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土地庙在那里。土地神像一旁,有新塑的夫人像,张碧云为这件异事深深感叹。心中料定老夫人已经去世了,而土地神就是邻家伯父。急忙调船回家,老夫人果然是那天突然去世的。自己的媳妇也真的生病,不久也痊愈了。其他的一切家事,都像老夫人说的一样。

    【原文】

    有诸生应豫章举者,曰张碧云,税居观音寺。其邻父者,亦张姓,尝仕末僚,罢官居此。生以同姓故,往投刺焉。邻父喜,延之,礼数隆异。由是遂投分,往来甚密。已而生报罢,遄归其家,邻父送之曰:“郎君年少才俊,不鄙老夫,甚辱高义,今如此云别,何以为怀?”生曰:“会待次科,重承颜色耳!”邻父曰:“甚幸。”复执手叹曰:“惜哉惜哉!”生亦殊惘惘。别后浪迹吴越间,音问遂绝。

    逮生归,重赴乡试,已越一科矣。及豫章之郊,见道旁小山一石碣,署曰:“张碧云之墓。”心甚诧异,己实未死,谁奠斯邱者?而姓名之符耶?低徊向暮,始趋车入城,侨寓城西。

    试事既毕,忽忆邻父,即访之。至则高柳婆娑,蒿莱没径。叩门良久,一老婢出应。向讯邻父,已下世,绝无子息,其妪尚存耳。生为凄恻。婢犹识之曰:“子非张郎者乎?”生曰:“然。”婢乃垂泣曰:“吾家惨苦,子尚未知,请见主母而说之。”遂领生进见。一老妪坐南床绩麻,伛偻昏聩。婢白客至,通姓名者再,妪乃惊起,旋复涕洟。坐生于破甑之旁,婢进茶一瓯,殆不可饮,生强为啜尽。妪哽咽而语,不能了了,婢为代述之。

    盖邻父有女,亦名碧云,年始笄矣,丽而文。父母怜受,恃女为性命,相攸数岁,卒鲜可妻者。方生之谒邻父也,邻父奇其姓名,及见生,又钦其器字。女闻其同姓名也,亦数数窥生。邻父常借览生所属文辞,女辄窃观读再三,未尝不称善。妪觉其意,告邻父,欲婿生,而格于同姓,且虑生已婚,莫可为计。会生亦告归。议遂寝,而女自是每不怿,微吟短叹,渐以流露,罗帏翠被之间,始多泪痕矣。又书己名而绣之,尽藏袖中,夜则置枕下。数月遂病,废饮食。又数月竟殁。家人皆知女之为生而死也,而生不知。邻父痛女死,未几亦卒。

    卒后三余年,生始至,闻婢言之,不禁哭之恸。婢又言女平生雅善笔札,病中悉火之,惟镜匣中偶遗数纸,得不焚。翁已死,家中无识字者,不知是何语,又不欲示外人,今尚贮故处。生乞取观之,得诗草二首,词半阕,及临写《黄庭经》一片,而尘湮鼠啮,字句断缺,盖不可读矣。生感女意,再拜于妪曰:“某庸愚贱子,又忝宗系,诚不敢妄托非爱,辱诬贤女,得罪名教。然铭心之惠,不敢忘也。请妹视贤女而母事夫人,迎归敝里,终身依侧,申万一之报而已。夫人幸无辞焉!”妪泣而许之。生又欲拜邻父墓及女之墓而后行,忽忆向所经过,乃即女墓也,益悲不自胜。遂返馆舍,为文以告女,明日往吊,而焚诸其墓。其文曰:

    维年月日,张碧云焚香酹酒,敢告张张碧云之灵。卿即我耶?我即卿耶?夫阴阳者互结之根株,男女者同开之跗萼。引絙团土,既听娲皇;跃冶铸金,宁为干将?而拘拘造物,乃限以方隅;扰扰生民,复分其氏族。亿万姓要无二本,五百年谁是一家?且敬宗收族,不少卫仲卿;即别嫌明微,仍多吴孟子。然一源所发,百世不通。诚大义之所闲,孰深情之敢越乎?

    若夫事属怜才,分同知已。描眉黛笔,偷评罗隐之诗;绕指红丝,欲绣平原之像。闺中感遇,尤荣于流水高山;梦里相思,绝异乎朝云暮雨。素心如此,青眼非常。斯则性命之恩,不作形骸之论矣。况乎画阁藏春,香闺似海;衣缄琥珀,了不闻声;屏暗琉璃,何曾透影?徒以青衫作客,兰若偶卜芳邻;黄石论交,松门常寻宗衮。初不识王孙有女,琴瑟相求;更谁问小姑无郎,箜篌自叩?而红绡聚泪,竟少人知;紫玉成烟,乃由我死。尚安得拘牵典礼,恪守宗盟,反因瓜葛之亲,致绝芜蘅之爱哉!

    前者群鸦噪晚,匹马嘶秋,旁瞻堕泪之碑,宛是葬身之地。笙吹鹤背,岂王乔竟已入棺;锥处囊中,乃毛遂何曾堕井?宁知桃僵李代,蕙叹芝焚。漆灯未爇于沈彬,金碗先从于崔女?盖连蜷青柱,当时未近姮娥;零落红梅,别后难逢驿使。故飘蓬千里,虚拟投金;宿草三年,未闻葬玉。今则谢家月冷,燕子重来;郑曲花残,鹦哥不语。青鸳如故,白鹤无归。愁深南浦之云,瘦损东墙之杏。访陈陶赋诗旧宅,始感啼乌;开吴女写韵遗轩,空悲冷翠。镜台尘掩,印粉留编。研匣云干,团香剩字。素旗丹旐,私招芳草之魂;桂酒椒浆,重拜小桃之墓。

    碧云碧云,卿耶我耶,如影随形,如响应声,如萧艾之同香,如笙簧之合韵。我宁作我,卿自怜卿。本异苔而同岑,亦求凰而得凤。杨加柳姓,树合消魂;鸟借花名,鹃应叫血。翠禽临水,乃辱号于鱼师;彩蝶穿云,幸蒙称于凤子。非男非女,何死何生?两美二难之合异,千秋万古之联结。彼绍威结江东之罗,正伦攀城南之杜。相如慕蔺,元叹名雍。但附声华,犹增光宠。矧袭名于琬玉,遂刻苕华;直同谱于金兰,长芬龄颊。方为我庆,宁为卿悲?纵复多情,将毋不达?然而身蒸火宅,委蜕仍难;骨冷泉台,回肠曷已!飞残绛雪,莫逢山叟之师;捣尽元霜,仅见云英之妪。卖珠侍婢,常苦牵萝;积玉邻翁,宁容扑枣。西州长恸,徒拜母而登堂;南郭奇贫,愿移居而共宅。且也雌雄既判,勿处嫌疑;昭穆虽遥,敢干名分?欲作蒹葭之依倚,宜联棠棣之班行。接木无痕,连枝有本。九原侍父,邓伯道不患无儿;四海皆兄,张君瑞何妨有妹?青阳主祀于弧宿,既殊句灵支流;红拂通谱于虬髯,尤胜朱陈嫁娶。

    呜呼!慈鸠泣雨,行就鹊巢;断雁鸣霜,将辞鸳冢。坟前玫瑰,讵感行人?门外批杷,应思故主。幸从亲于手足,聊铭德于肝肠。孤霜之感何穷?大雷之书莫寄。冬青树老,年年风雨清明;光碧堂深,日日烟霞伴侣。固识三生因果,当著《同姓名录》中;谁将一代容华,更入《续神仙传》里?

    是岁生复落解,遂与妪与老婢俱归。时人称其义焉。

    经数年,生游浔阳。舟既泊,忽一雉拂舵楼过,止于沙滩上。生上岸欲攫得雉,雉且飞且止,生漫逐之。行稍远,雉噢然一声,穿树而去。却见树间一老人呼生曰:“郎君何为?尚识老夫否?”生审之,则邻父也,惊喜曰:“公固无恙耶?”邻父曰:“幸无他。暮眺江流,偶出于此,不谋相遇。”生问其所居,邻父曰:“循平林而西,敝居斯在。便请相过。”

    生从之半里许,乃至,因高墉而深宅也。生执子婿礼,从容展问。邻父曰:“别后携弱女,卜筑于此数年矣。感涌厚爱,未尝去怀。”生诧曰:“女公子亦无恙耶?”邻父曰:“固在。”使人谓女曰:“汝兄至矣,宜出见,勿复为嫌。”有顷,女迟回而去,眉黛凄然,无语,即退。生亦睨视叹惋而已。既灯,闻呼门曰:“夫人至!”门启而妪入,邻父与生起逆之。女闻妪至,亦趋出相见,各悲叙。生愕然讶妪在吾家,焉得至此?妪乃谓生曰:“吾本欲俟汝为别,仆御在门,不容稽延,怏怏就道,今反晤于此,实出望外。”遂述生家中事甚悉,且曰:“老婢尚留备役使,未与偕来。新妇且病,可即归,然终吉无患。”将曙,邻父促生行。各相涕泣,送生至故处而别。

    生恍然如梦觉,遽返舟。旦而迹之,野岸空林,固无村落,有社令祠焉。社令之旁,新塑夫人像,深为嗟异。度妪必已死。社令乃邻父也。亟棹舟还家,妪果以是日暴卒。生妇亦果病,亦寻愈。其他家事,悉如妪言。阅读库 www.yuedsk.comyuedsk www.yuedsk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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