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父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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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阅读库www.yuedsk.com)(阅读库 www.yuedsk.com)    张谟一字一顿、斩钉截铁地说道:“吾定不逃!”

    原来张谟已经回来一会儿了,他和张晟错过了。正到门外时听到屋内崔琳说钩党之事,天子听信阉人谗言,欲抓捕自己,一时间极其失望,怔立在原地。刚才又听张胤说要劝自己择地避难,忍耐不住,走进屋来说了“不愿逃离”之话。

    张胤听到父亲之话,心下叹息:“父亲啊!你这又是何苦?”上前劝父亲道:“阿父!如今阉人势大,又蒙蔽天子,构陷儒人义士,此时与之相斗恐难善了。阿父若不愿隐逸,无辜入狱,岂不失了有用之身?不若留此有用之身,等待时机,或有大赦、大乱也说不定。到时再施才干,治民为国,岂不是好?”

    崔琳也在一旁连连点头。

    张谟摇摇头,斩钉截铁地道:“为臣当有节!失节之事吾不为也!”

    张胤颓然跪地,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崔琳、崔氏、滕氏等人面面相觑,也无话可说。

    大家都沉默了好一会之后,张胤缓缓地对崔琳说道:“大兄,烦请你赶快去通知一下鲜于司马,他也是李少府故吏,定受牵连。逃离否,请他自作决断吧!大兄!切记,传话后,早些离开。”

    崔琳看了张谟一眼,长叹一声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张谟招来仆人,吩咐其安排晚饭。天色已经很晚了,一家人到此时还都没有吃晚饭。

    张晟也在不久之后带着仆人回来了。

    张谟招呼一家人吃饭。期间大家都沉默不语,崔氏、滕氏、王蒲等人眼角含泪,张俊、窈儿、张晟正襟危坐,小心扒着饭。张胤没什么食欲,端着饭碗愣愣发呆,思索着记忆中的这段历史,想能否找个法子破解此事。

    张谟破例在饭桌上主动说话:“夫人莫悲伤。吾……”张谟也不知自己应当说些什么,沉默一会儿,转头对张胤说道,“吾家世代忠良,君臣国家之事,虎头应知之,吾家绝不做悖逆之事……汝知道理、有谋思、仁孝勇武……呃……为父若不能回返,汝要孝敬母亲、悌爱弟妹,要多读书、勤练武,不忘祖训……吾家世居南阳,如今在此边地生活数年,早已经适应苦寒环境,就算是徙边,亦不足惧……家中之事汝要担当!”

    张谟话中之意似是要传家于年仅十岁的张胤。此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,但又让人觉得在情理之中。方才张胤提建议、做决断,无论是张谟、崔氏还是崔琳等人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,张胤年纪虽幼,但为人沉稳有气度,亲近之人早就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了。

    张谟停顿一会儿,又接着说道:“吾族自迁居南阳已有数代,如今家业巨大,都是汝族叔着人打理,汝族叔为人方正,汝倒也不必多做理会……汝祖父衡公这一脉只有为父一人,如今西鄂祖居之地,还遗有汝叔祖星公一脉,为父延熹三年来渔阳上任时,汝从兄亮已得一子,取名音,只比你稍大。汝以后若有成就,莫要忘了族人。他日若得机,记得回南阳祭祖……但也不要着急迁回南阳……汝高祖父堪公之墓在如今涿郡北新城县南,也不要忘记祭扫……当年你高祖父病死于任上,其下属不及将其送回南阳,不得已安葬于涿郡……”

    张谟明显有些神思不定,说话也是断断续续。张胤明白父亲这是下定决心不逃避,只是放不下亲人。

    似是累了,张谟停顿了一下,蹙起的眉毛稍稍舒展,将张胤、张俊唤到身边,说道:“汝兄弟都是上好璞玉,若经名师雕琢,未来定能大放光彩。他日拜师、与人相交需得有字,为父早已为汝等想好。虎头名胤,胤者,子孙传承延续也,胤儿就字子承。阿丑名俊,俊者,材千人也,所谓‘德过千人曰英’,此是《礼记》之言,俊儿就字子英。”

    东汉时,古人二十行冠礼时取字,但是有些特殊情况,也会由长辈先行取字,比如早婚、入学、拜师等。张胤这一家情况肯定也是比较特殊的,张谟这次不知能否安然无恙,便先给孩子们起了字。

    “多谢父亲!”张胤和张俊一起向张谟道谢。

    张谟脸上有了一丝笑容,轻轻点头。

    张晟在一旁突然插话道:“我取何字?”

    张谟听了一怔,他没有考虑给张晟取字的事,因为张晟毕竟算不得他的孩子。不过张晟可不这样想,他早已把自己当成了张家的一员,虽然母亲王蒲一直希望他把中山张家的旗扛起来。此时张晟还小,这些也还不便跟他说。

    张谟看了王蒲一眼,王蒲微微示意,希望他给张晟也取个字。

    张谟看着张晟,颔首道:“既如此,吾就为汝也取个字……晟者,明也,就取字子明吧!汝有霍骠骑之志,望汝成功,成就一代名将之功,光明炽盛。”

    张晟大喜,连连道谢。

    “崔琳、沮宗于吾家有恩,莫要忘了。”张谟看着无声啜泣的妻子崔氏和小妻滕氏,却对张胤说着话,“胤儿,吹支曲子吧!”

    “诺!”张胤起身取来竖笛,立于案几之侧,吹奏了一曲。

    竖笛声悠悠飘起,曲音委婉,沁人心魄。

    只是其中的伤感,使人不能自已。夫妻情、父子情、父女情……浓浓情意,氤氲不散,众人皆含热泪。

    张胤手握竖笛,情不自禁地吹出了这首《分骨肉》。后世他最爱八七版电视《红楼梦》的配乐,练习箫曲时常常吹奏。今日的情形,让他的内心压抑,郁闷不开。他与张谟数年生活,早已用他代替自己原来的父亲,如今感情深厚,离别即在眼前,伤感难抑,不自觉地就吹奏了《分骨肉》。

    放下竖笛,张胤抹掉眼角的泪水,匍匐在地,向张谟行了一礼:“请父亲放心,儿子必不会让您失望!”

    张谟扶起张胤,搂着儿子的肩膀,用力拍了拍,没再说话。

    一夜无眠。

    两日后,有旨意到郡守府,命太守马勖收捕张谟、鲜于瑞等人。马勖为难,迟迟不动。

    时至未时,张谟和鲜于瑞联袂而至郡守府,自赴刑狱。太守马勖无奈,遂将二人囚送京师。渔阳军民相送者无算。

    看着父亲的囚车渐行渐远,张胤拳头紧握,心中暗暗下定决心,无论如何也要再做一番努力,去营救父亲。

    建宁二年冬十月,朝廷制诏告天下,党人附从者及门生故吏罢官禁锢,牵及五属。也就是说,若无天子恩赦或天下大乱,张胤、张俊今生都做不得官了。

    张胤在父亲被囚送洛阳起程三日后,和张晟、张山一起也出发赶往洛阳。原本崔氏和王蒲都不允,可是耐不住他的坚持,最终松了口。张胤要看看能做些什么不。

    十一月,天降大雪,气候极寒,幽、并之地,道路冰封。

    十二月,传来消息,虞放、杜密、魏朗、李膺、巴肃、朱宇等人被收入狱中后不久就被拷打而死。张谟也未能幸免,死于狱中。鲜于瑞被罢官禁锢,放归田里。两人的家属只是被禁锢,未被牵连徙边。

    不久,张胤扶父亲张谟棺木返回渔阳。张谟被捕前,曾嘱咐张胤他若遇不幸,不要回南阳安葬,要把它葬于渔阳。其实张胤理解父亲,哪个人不想叶落归根?父亲是害怕。南阳离洛阳太近,又有阉人党羽,父亲是害怕自己的妻子儿女在南阳行走会引起注意,闹出不必要的祸事,所以才坚持要求葬于渔阳,也让家人在渔阳居住。

    张胤和张晟在洛阳月余,耗费数十万钱,上下打点,也未能救得父亲。

    父亲最终还是受刑而死。

    张胤心中的愤恨,汹涌翻腾,难以压制。

    安葬父亲后,张胤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日一夜,谁叫门也不开。

    张胤出来后,决定在黍谷山中父亲墓前结庐守孝三年。张俊、窈儿、张晟也主动前来守孝服丧。后来崔夫人决定干脆一家人在张谟墓边修筑数间草庐生活、守孝。

    ******

    三年时间,一晃而过。

    三年里,张胤不穿美服、不享美食、不娱乐,只读书、习练弓马。心情好时、坏时都会在父亲墓前吹一吹竖笛。每当张胤吹奏竖笛时,张俊、窈儿、张晟必定要在一旁倾听,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心灵上的洗礼和寄托。

    三年里,张胤先后读完《尚书》、《礼》、《易》,前两经是精读,《易》就只是粗读而已,他以为《易经》太过晦涩难懂、诘屈聱牙,他又不想做易博士,自然不愿过于耗费精力去研读。之后又将祖父张衡所作《周官训诂》、《灵宪》、《应闲》、《七辩》、《巡诰》、《悬图》、《算罔论》、《浑仪图注》、《二京赋》、《归田赋》等篇一一研读,所谓家学不可遗忘也。

    三年里,张胤勤练弓马,特别苦练了击剑。在建宁二年那次杀贼救父的实战中,张胤颇感自己的击剑之术不够精湛,是自己武艺的短板,所以很是下了一番苦功,只是苦于没有名师指点。鲜于瑞长于弓马,却拙于击剑技击,他所擅长的都是军阵中长矛大戟大开大阖的功夫,在击剑、角抵方面对其帮助有限。张胤只能自己琢磨,好在他曾经当过兵,军体拳、军中格斗术等搏斗技巧被他融入到今世的技击术中。如今张胤的记忆能力非同一般,对后世所读之书、所经之事、所见之物,稍作回忆就历历在目,又有妖孽般的身体素质,竟被他练成不少招术。有些只在后世电影中出现的动作,张胤凭着超强的身体也能完成。

    张俊、张晟也一直在跟着阿兄读书习武,文武都有长进。特别是阿丑,自从父亲去世后,亚似变了一个人,幼时的顽皮好动的童子变成了一个谦恭有礼、勤奋好学的彬彬少年,武艺、学识皆有大进,让崔氏大是欣慰。

    窈儿也已十岁,长得修长貌美,真正是一个美人胚子。跟着张胤也学了几下三脚猫的技击之术,只是她敢学,张胤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教,因为崔氏一直认为女儿家还是文静点好,哪能去舞刀弄棒、打打杀杀。纯儿、艾儿姊妹跟着张胤习武,崔氏可以由着他们胡闹,毕竟是胤儿乐意,可是窈儿是张氏后代,怎能如此没有规矩、教养?窈儿很喜欢音乐,跟着张胤学了吹竖笛,只是她气量还弱,难以吹奏过难的曲子。不过窈儿学自母亲滕氏的琴技却十分了得,已经可与张胤琴笛合奏了。

    张胤母亲崔氏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,夫婿张谟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,三年来常常病倒,身体虚弱,时时要吃药调理。

    王蒲一直寡居,儿子张晟是她生活的唯一重心。不过近来她一直在教纯儿、艾儿姊妹裁制衣服的技法。纯儿、艾儿姊妹也已经长成大姑娘了,去年及笄,如今长得亭亭玉立,婀娜多姿,身材之好,让后世见惯各种美女的张胤都赞叹不已。

    今年已经是熹平元年(公元172年)十月。半年前张胤等人的三年守孝期就已经到了,回到了渔阳城中的家居住。所谓服丧三年①,并非是整整三年,而是二十七个月。

    张胤今年十三岁了,已经是一个身材颀长、容貌俊朗的翩翩美少年了。张胤的身高如今接近七尺,比张晟略高一线,几与普通成人相仿,头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显大了。

    张胤在服丧的三年里,名声再一次大涨,不仅仅是因为他为父守孝三年,严于律己,也是因为他发明了一件物事——土炕。

    张胤建宁二年冬在渔阳城外黍谷山中结庐为父守孝,当年天气极冷,草庐难御风寒。东汉时的人们,无论贫富都睡的是榻,一到冬天寒冷难以下卧。为了不使母亲崔氏、姨母滕氏、窈儿等人挨冻受苦,他就依据后世的经验,设计了土炕。张胤在原来的时空生在帝都农村,后来才搬进城区。小时候一家人都睡土炕,家里都是老人自己盘土炕,他看过许多次,勉强记得怎么弄。

    他找来熟悉泥瓦匠活计的仆人,指挥着他们用泥和稻草秸秆和在一起,用模具制成土坯,晒干后就成了土坯砖,然后砌成长方台,上面铺席,下面留有“己”字形的烟道,也就是炕洞,与锅灶、烟囱相通,可以烧火取暖。

    他先是在崔氏居住的草庐内盘了一座土炕。崔氏睡过之后大叹此物绝妙,腰下暖和、一夜不冷不说,似乎还能治她的腿寒病,只是稍嫌硬了些。硬倒是好办,多铺些被褥就是了。

    之后,张胤陆续在几间草庐内都盘了土炕。他原本还想造个铁煤炉,图纸都画好了,只是不知道到何地去弄煤,他记忆中渔阳附近可没有煤矿。张胤只记得后世河北地区著名的矿区,比如开滦煤矿和迁安铁矿等,不过那些都不在现今的渔阳郡范围内。后世的承德倒是有一处产铜、铁、煤的矿,叫什么鹰手营子,离渔阳不远,但是他也不知道具体位置,最后只好暂时作罢。

    后来有张脩、张举父子来看望他们,见到土炕,大为惊奇,无论如何要学了盘炕之法去,说也要在家中弄一个出来。因此土炕逐渐就传入了民间。仅一个冬天,这土炕之法就迅速传遍了渔阳城,又逐渐传遍幽州,传入并、冀、凉,百姓皆盘土炕以抗严寒。要知道东汉时,北方的气候要比张胤原本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寒冷很多,此时棉花还没有普及,裘皮之类的物事毕竟昂贵,民间百姓大多难以承受,御寒的法子相对匮乏,每年冬天都会冻死、冻伤不少人。这土炕简单实用,大受欢迎,毕竟土炕只要有足够的柴禾就能保持温暖,让人晚间睡觉不再寒冷,平民百姓有的是力气,城外山上有的是草木,砍下当柴禾不就是了。

    有一部分士人曾经不愿意睡土炕,觉得那东西太有悖传统了,不过后来慢慢也逐渐接受了,只是多做了些刻画雕花等装饰,弄得文雅了些。也有些能工巧匠不用泥土盘炕,而是取其法在睡榻的基础上加以改造,更让富贵人家所接受。其实后世直至满清很多大人物一到冬天也都是睡在土炕上,比如康熙和雍正皇帝。

    这土炕一出,悯农郎君之名一时无两。北方百姓都传言悯农郎君是天上仙童下凡,来普救世人来了。百姓称呼土炕为“悯农榻”、“暖榻”,以示对悯农郎君的敬意。对于此,张胤也是无可奈何,谁会想到,后世农村极为普通、乃至即将消失的土炕,竟然让此时的人们无比推崇呢!

    张胤虽然只有十三岁,但是无论才干、学识、名望在渔阳郡乃至整个幽州小字辈中,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。张胤早已经开始辅助崔氏管理家事,这半年来,由于身体原因崔氏更是几乎全不再过问了。滕玉是张谟以妻礼取进门的妾室,按照习俗也是可以过问家世的,但是滕玉本是富家女,不懂家务之事,更不愿意操心,所以如今家中诸事都由张胤说了算。王蒲虽说只是张胤的乳母,不过在奴婢当中有很高的威望,为人又精明干练,有些事情张胤反而会找王蒲商量。

    入冬以来,张胤一直在安排家中诸事,希望姨母滕氏和乳母王氏代他处理家事一段时间,因为他要再赴洛阳。

    这一次他是去求学,拜太学博士卢植为师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注①:汉时习俗,男子和未出阁的女孩要为父亲或在父亲之后去世的母亲守孝三年,这三年要时时悲凄、戴孝、居草庐、禁欲、禁娱乐等等,为官者要告“丁忧”回乡守孝,孝服满后再陈请复职,但并不是严格的三十六个月,一般都是二十七个月,经历三个年份,意示哀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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