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雨夜魅影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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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阅读库www.yuedsk.com)(阅读库 www.yuedsk.com)    我急忙拉起姬红道:“不好,看来要下场暴雨,咱们得赶紧往回赶。要不待会儿山洪下来,路一断,今晚上就得被困在这儿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落下来,雨点越落越大,越来越密集,转眼工夫粗大的雨线就连成了一片,把地面上的尘土都激了起来,泛着一股子热哄哄的土腥味。

    我抬眼朝四周一看,只见目力所及,山谷里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大雨如注,铅云密布的天空上,厚重的云层不停地翻卷涌动着,顺着风势朝谷底压来。被狂风吹起的雨线打着绺落下来,打在头顶和脸上啪啪直响。电光亮起的一瞬间,灰蒙蒙的雨线就像一块毛玻璃罩住了山谷中的一切。

    我心说坏了!看这阵势,这场雨小不了,就算雨停了今晚也赶不回村子了,用不了多久山洪就会下来,到那时谷底就成了一条河道,别说我和姬红都开着“11号”,就算弄条快艇来也无济于事了。

    我扭头望了眼黑黢黢的古塔,暗想:看来今晚得在里面躲一晚了。一想到要在白天都显得阴森可怖的古塔里面捱过一晚,不由心里一阵发憷。

    眼看别无选择,我一咬牙拉起姬红就往塔里跑。姬红说什么也不肯再进塔,我又不能玩粗的,怕把她胳膊抻坏了。两个人在雨地里僵持住,片刻工夫就被淋成了两只落汤鸡。

    电闪雷鸣中,我冲她大喊:“不想被雷劈死,快跟我躲到塔里去”

    姬红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塔门,使劲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我见跟她说不清楚,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她来就往塔里面跑。姬红在我怀里拼命踢腾着两只脚,两只手也没闲着,攥成两只小拳头在我背上死命捶打,弄得跟强奸似的。

    刚跑进塔里,忽听身后一声霹雳,震得塔身都颤了几颤,我回头一看,只见姬红坐过的那块石碑已经断成了两截,焦黑的断面上散着几缕青烟,不由一阵后怕,心说好玄!

    我把姬红放下,腾出手来抽出手电一按,手电居然没亮,心说坏了,肯定是刚才被雨水淋湿短路了,这把从三表哥家窗台上顺手拿来的破手电居然不防水。

    我把手电扔到一边,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又塞回去。外面雷声隆隆,这种环境下打开手机照明等于找死。只好掏出打火机打着了,借着微光把地上的砖块归整了一下,在砖壁下码出一块平整的地方,我抱起姬红挤坐在上面,顺手摸了摸她的奶。

    此时的姬红,乖得像只落单的小兽,把头拱在我怀里浑身直打哆嗦。

    从我们坐着的地方,可以看到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如注,闪电刺眼的蓝光不时从塔门上射进来,照得砖壁上的那个大窟窿里忽明忽暗,像一只巨眼不停地眨动着。

    每当电光闪过,眼前重又陷入黑暗时,我总感觉那里面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,仿佛在等待着时机,然后呼一声朝我们扑过来。

    大窟窿上面,那尊菩萨像垂着眼睛望着我们,因为蒙着厚厚一层灰尘,闪电的蓝光又转瞬即逝,它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说不上来路。

    除了不时闪过的电光,古塔里面一片黑暗。外面打炸雷,塔里打闷雷,人坐在里面像坐在一节轰隆轰隆响着的闷罐车里。

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闪电不再频繁地亮起,远处的山谷里响着稀疏的雷声。外面的雨势仍然很大,可以听到从谷底传来的咆哮的水声,那声音听起来近极了,就像紧挨着身后的砖壁流过一样。虽然这儿离谷底尚有一段距离,但水声在夜晚总是显得很近。

    在黑暗中也不知坐了多久,屁股下的砖块把身上的热量都吸走了,冷得我直哆嗦,这时,我发现拱在我怀里的姬红竟然睡着了。一想也是,这大半天折腾下来,别说姬红,就是一大男人也得累趴下,这样一想,我也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,

    我使劲掐了把大腿,在心里警告自己:千万不能睡着了,这塔里不比别处,白天阳气最盛的时候,藏身在塔柱里的妖物尚且敢出来活动,何况这雨夜里星月无光,正是孤魂野鬼出没的时候,说不定此刻它正在某个角落里窥视着我们。

    想到这儿,我打起精神,瞪大眼睛朝四周的黑暗里看了看,但什么也看不见。

    突然,从对面的黑暗中传来“嗵”一声响,虽然声音不大,却震得我心尖一颤,神经一下绷紧了。过了足足有好几秒,又是“嗵”地一声,听起来有点像人的脚步声,但我也不能肯定,再说哪有用一只脚走路的人,难道这塔里还藏着一只独脚怪?

    猛然想起流传了几百年的传说,这座塔底下镇着一只山魈,虽然这东西究竟长什么样谁也没见过,但传说中的山魈不就是独脚的鬼怪吗?

    心想在这座诡异阴森的古塔里面,外面又是这样一个环境,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。

    我又摸索着掏出打火机,啪一声在手里打着了,借着微弱的火光,可以朦朦胧胧地看到一段从塔上延伸下来的旋梯,我瞪大眼睛望着那里,因为光线实在太差,不一会儿工夫两只眼睛都瞪痛了。虽然打火机的光线很暗,但还是能看清那段塔梯上除了一层一层的砖阶外,什么都没有。但每隔几秒钟,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嗵嗵声就会响起一次,每一声都像落在我的心尖上,震得我心头直颤。

    突然,一道闪电射进塔内,塔梯上突然出现了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,一动也不动,猛一看就像附着在砖壁上的一大块霉斑,借着一闪一闪的电光,我终于分辨出那是一个弓着身子的人影子,不由心尖一颤,身上的汗毛刷地立了起来。

    我急忙把姬红推醒了,把打火机塞给她,腾出手来抓起地上的工兵铲。

    电光闪过后,眼前又是一片昏暗,那“嗵、嗵”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,可空荡荡的塔梯上除了一级级的砖阶,又什么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我突然意识到,只有闪电的强光才能让这妖物显形,打火机微弱的光线里根本看不到它,这样一想,心里陡然紧张起来,如果闪电不再照进来,那岂不是妖物来到跟前,我们也看不到它。

    万幸的是,此刻外面又是电光闪闪,雷声隆隆。借着密集的闪电光,那条黑影一顿一顿地从塔梯上挪下来的动作依稀可辨,像一组剪接在一起的慢镜头。

    因为每级台阶都有四十公分高,那团黑影每下一层台阶,都是先伸出一条腿落到下面的台阶上,然后把身子移下来,再把另一条腿从上面的台阶上抽下来,像尺蠖一样,动作极其诡异。

    我紧盯着那段塔梯,紧张地等待着,握着工兵铲的两只手都攥出汗来,可等了足足有十几秒,也没有刺眼的闪电光射进来。尽管山谷里依然是电闪雷鸣,但只有冲着塔门方向的天空上打闪,电光才能射进塔内,让这妖物显形。

    我暗想,那妖物这工夫应该早从塔梯上下来了,因为我已经听不到那嗵嗵声了。问题是我根本弄不清那妖物现在身在何处,说不定此刻它就站在我面前,只不过我看不见罢了。

    这样一想,头皮一下炸了起来,我看了看四周,在心里默念着:老天爷啊,算我求你了,快打个闪吧!

    老天仿佛很卖我面子,刚念了两遍,一道刺眼的蓝光从塔门上射进来,我不由呀地叫了一声,整个人一下怔住了。

    就这短短的十几秒钟,那条黑影居然已经移到了对面的大窟窿旁,离我和姬红只剩下不到四米的距离,不由心里咯噔一声。

    闪电熄灭后,那条黑影却没有跟着消失掉,而是伏在砖壁上一动也不动。

    这回我终于看清了,那竟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婆,头顶上还蒙着一大块黑布,把整个脑袋都遮的严严实实的,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阴森。尤其是她撑在墙上的一只手,就像一截枯树枝,骨节处竟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。

    我只觉得头皮一麻,瞬间就屏住了呼吸。

    那道刺眼的蓝光闪过后,霎时,黑暗中一片寂静,可以听到雨点打在塔身上的声音,紧接着,一声霹雳在塔顶上炸响,余声隆隆,直向山谷对面滚去。

    塔身剧烈地摇晃了几下,断砖碎石雨点般从塔顶上落下来,在塔门外堆成了一座小山,一股呛人的尘土味顺着塔梯飘下来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那条黑影在大窟窿旁停了下来,虽然这会儿没有闪电照进来,它却没有再次隐身,蒙着黑布的脑袋也垂得更低了。

    正有些疑惑,忽听头顶上响起一串“咔咔”的砖块断裂声,我吃了一惊,抬头一看,发现砖壁上的菩萨像竟睁大了眼睛,怒目圆睁瞪着下面。

    我这才恍然,怪不得这妖物选择从塔顶上下来,而不直接从这个大窟窿里钻出来,原来是害怕头顶上的菩萨像。而且在菩萨眼皮子底下,它也无法再隐藏身形了。

    一瞬间,我陡然觉得胆气壮了起来,便握着工兵铲轻手轻脚地朝那条黑影凑过去,想借着菩萨的法力一铲子结果了它,再把它碎尸万段,免得它以后再作祟害人。

    姬红知道我要干什么,她一下子从地上跪起来,也顾不得膝盖被砖块硌得生疼,垂着脑袋根本就不敢看那条黑影。她把热的烫手的打火机高举过头顶,两只手不停地倒替着,唯恐它突然灭了。

    谁知我刚一动作,那条黑影就察觉到了,它猛地一弓身子,就要朝我冲过来,但弓起的身子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扯住,一时间竟一动也不能动了。

    眼见机不可失,我举起手中的工兵铲,几步冲过去照着那条黑影猛地劈下去,只听“刷”地一声,锋利的铲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破风声,“当”一声落在砖壁上,震得我虎口一麻,定睛一看,不由一下愣住了。面前的老太婆竟然消失不见了。

    我大吃一惊,正纳闷的工夫,忽然听到从菩萨像后面的砖壁上传来一阵嚓嚓的响声,就像砖缝里有什么东西在爬动。我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。我走过去伸着脖子盯着那堵砖壁看了半天,昏暗的光线下,却什么也看不清。

    我退后几步,从姬红手上拿过打火机凑到那堵砖壁前再仔细一照,发现砖壁上有一条一尺多长,弯弯曲曲约半指宽的裂缝,一张又黑又薄像纸片一样的东西正从裂缝里钻出来,散发出一股子浓烈的腥臭味。

    我屏住呼吸仔细一看,不由心头一跳,头皮一麻,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眼前这薄如纸片的东西,分明是老太婆蒙在头上的那块黑布呀。正一愣神的工夫,那块“布片”已经“噌”一声从墙缝里拱了出来,在我眼前嗖嗖地转着圈子,转着转着呼一声停住了。

    我定睛一看,刚才消失掉的老太婆就站在面前,离我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,头上居然还蒙着一块黑布。我大吃一惊,身上的汗毛刷一声立了起来,向后一个趔趄,脚下一绊咕咚一声摔在地上。

    我看到那妖物慢慢凑了过来,它俯下身子,伸出一只枯树枝一样的手,我一下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,堵得气都喘不上来了。

    可那只枯手并没有朝我伸过来,而是手指一弯捏住了那块黑布的一角,慢慢把蒙在头上的黑布撩了起来。

    那一刻,我感觉头皮嗡地一炸,整个人一下就僵住了,如同虚脱掉一样。

    这时,我终于看清了老太婆的脸,那张脸上的皮肤都皱成了核桃皮一样,两腮深陷,显得下巴特别的尖,皱褶里长出了一层淡绿色的茸毛,在打火机微弱的火光中轻轻颤动着……

    眼前的这张面孔,除了那双一眨不眨、湿漉漉的眼睛,整个就是一副干尸的样貌。而且这妖物的眼神仿佛带有一种特殊的魔力,只要盯着它看上一眼,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。

    我感觉眼神一直,身子一软,瞬间就失了力气,连握在手中的工兵铲都攥不住了。

    就在我紧绷着的神经马上要断裂开的那一刻,我看到那张脸竟冲着我阴阴地一笑。接着,眼神突变,噗地吹出一口气来,一下就把我手上的打火机(吹)灭了。

    眼前一下子变得一片漆黑,虽然看不见,但我能感觉到那双枯树枝一样的手正朝我和姬红伸过来。

    既然在劫难逃,那就让眼前的一切快一点结束吧!这样想着,我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,塔门上突然传来一声响动,在神经紧绷的时候,一个人正处在高度敏感的状态下,任何声音在我听来都是那样的惊心动魄,不由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咔”地一声,伴着一道刺眼的蓝光,一声惊雷在塔门前炸响。

    眼前的妖物显然也听到了响动,正朝塔门处张望,猛地被那道刺眼的蓝光一照,失去了黑布的遮挡,脸上的皮肉瞬间就脱落下来,满脸都是白森森的骨头,两只眼珠子都从眼窝里凸了出来。她“啊”地惨叫一声,向后一退呼一声扑到砖壁上。

    虽然只是一瞬间,一闪而过的电光把一个漆黑的人影子定格在了塔门上,那条黑影叉着腿站在一堆砖块上,手里还端着一枝长条状的东西,一副凛然不可犯的架式。

    突然出现在塔门上的这条黑影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,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达到了承受力的极限,啪一声断了。

    我大叫一声,直着眼神望着塔门方向,大脑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接着,我恍恍惚惚地看到了几道晃动着的手电光,几个黑影踩着哗哗直响的砖头从塔门处鱼贯而入,直奔我和姬红冲过来,

    走在前面的黑影冲到近前,猛地在我面前蹲下来,呼一声掀掉头上的雨帽:“虎子!”

    我愣了一刻,借着晃动的手电光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我大表哥,再往后面看,依次是三表哥,还有二个不认识的,最后一个手里握着根木棍的小伙子我见过,是三表哥场子里的司机。

    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,一头扎进大表哥怀里,像个受了委曲的孩子,号啕大哭。

    这时,一个小伙子突然大叫一声,指着砖壁上的一个人影示意大伙看。我抬起头一看,发现那正是老太婆消失掉的地方,墙面上突兀地陷进去了一块,正好是一个弓着脊背的人的轮廓。

    大表哥盯着那道人影看了足有好几秒,壮着胆子走过去摸了摸那面砖壁,咝地吸了口凉气,猛地跳回来做了个快走的手势,一个面生的小伙子抓起我两条胳膊,一拧身子把我背了起来,把手电筒往胳肢窝里一夹,拔脚就往外走。

    三表哥从后面追上来给我披上雨衣。一旁的大表哥也把手里的猎枪扔给那司机,自己则背起姬红,几个人从塔里出来,一下就冲入了风雨中。

    刚往前走了没几步,忽听殿后的小伙子“哎哟!”叫了一声,接着就喊道:“塔上有人!”

    事出突然,所有的人一下都站住了。只听耳边噼里啪啦一阵乱响,脚下泥水飞溅,砖头石块雨点般从头顶上飞下来,我扭头一看的工夫,就被澎起的泥水溅了一脸。

    走在前面的大表哥侧起头往塔上看了一眼,大喊一声:“这是鬼飞砖,快走!”说完,一马当先拔腿就往前跑,跑着跑着脚下一滑,啪哧一声摔倒在一片水洼里,背上的姬红被甩了出去,咕噜噜滚出去好几米远,浑身上下都粘满了泥水,猛一看就像是个泥人儿。大表哥这一跤跌得,硬生生把个花朵一般的姬红摔成了个“姬黑”。

    借着三表哥跑上来一扶的劲儿,大表哥一弯膝盖站了起来,重又把姬红背到肩上。

    电闪雷鸣中,一行人踩着湿滑的山道一路狂走。借着闪电的亮光,我发现我们不是沿着山谷往回走,而是在往山上爬,便问背着我的小伙子:“不对吧?咱们应该顺着岔道往左拐,那才是回去的路。”

    因为披着雨衣,小伙子的话听上去瓮声瓮气的:“山上的水都下来了,现在只能……只能从山上绕。”

    也不知走了多久,倦意一次次袭上来,要不是粗大的雨线隔着雨衣不停抽打着我的后背,我差点就睡过去。

    走着走着,眼前的一切仿佛突然消失了——闪电照亮的山谷,端着猎枪走在前面的小伙子,山道两旁亮闪闪的树叶子,

    渐渐地,雷声远去了,闪电也不再频繁地亮起,眼前一下子变得单调起来,除了谷底轰鸣的水声,天地间的一切都玩起了隐身,只剩了这风、这雨、还有在风雨中行进的我们。

    一路跋山涉水,回到大姑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,这十几里山路,我们整整走了五个多小时,

    打从午饭后出了门,这一天折腾下来,姬红连惊带吓,再加上劳累过度又被暴雨一淋,到了家就发起了高烧,不停说胡话,连“大力呀!爽啊!”这类床第用语都喊了出来。听得一旁的三表嫂直撇嘴,不时瞟我一眼。

    幸亏我大姑听不懂。虽然听不懂,但并不妨碍她老人家着急上火,催着三表哥又连夜开车把姬红送到了县医院。到了医院,打上退烧针,又挂了半宿的点滴,直到第二天中午姬红的烧才退了。可只要一闭上眼她就开始做恶梦,每次都是大喊大叫着从梦境里挣出身来,头发和贴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。

    县医院的条件本来就差,一间二十平米的病房,硬塞进了十几个病号,她这一闹,吵得其它人根本没法休息,医生就开始往外撵人。

    巧得是,姬红也闹着要回家,说什么也不在医院里住着,说看见盖在身上的白被单就害怕。

    我和三表哥没辙,只好又把她接回大姑家。

    到了家也不消停,白天还好说,一到晚上,姬红根本就不敢睡觉,开着灯拥着被子坐在床上,一直捱到天光大亮,边上还得有人陪着她。这样一来,可苦了几位表嫂。

    头一晚是大表嫂,第二天夜里则换成了二表嫂,第三天……第三天当然是三表嫂了。反正是按顺序来,也没什么可攀比的,谁也跑不了落不下。

    本来我还可以轮上个第四,几个表嫂也都举双手赞成,说新时代新气象,早晚是一家人,由虎子陪一晚,也是应当应分。

    可我大姑一听就急了,说俺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本分人,尤其俺家虎子,打小就老实。男女有别,这可是打开天辟地就传下来的老话儿。一个闺女家,黑灯瞎火地旁边坐着一后生,这传出去算什么话?

    三表嫂不以为然,说怎么黑灯瞎火呢,开着灯呢?

    大姑拍着桌子骂:“那灯是死的,可人是活的,那一拉灯线,不是黑灯瞎火是什么?”

    三表哥也是病急乱投医,不知从哪儿找了个道士来,这道士虽不能说是假的,但一看就是业余的,进门的时候还穿着一身ADIDAS,手里还提着一只大纸袋子。再从屋子里出来,已然是青巾道袍,手执拂尘,颇有几分仙气了。

    三表哥引着那道士进了姬红住的屋子,看他用拂尘冲着屋子四角甩了几下,然后走到床前盯着姬红的眼睛看了看,说这是鬼上身了。于是取出黄纸、朱砂,画了一道符,安放在床脚下。又从道袍里面摸出一沓黄纸来,从里面挑了一张,嘱咐我背熟了,每天早上站在姬红床边连念三遍。

    我看了眼那张皱皱巴巴的纸,上面写着咒语:“赤赤阳阳,日出东方,此符断梦,辟除不祥。读之三遍,百鬼潜藏。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。”

    前后不过一支烟的工夫,那道士就收了工。

    出于客气,三表哥要留他吃午饭,那人说不了,还得回去上班呢。说完,换下衣服拿了钱就走了。

    大姑拄着拐棍在一旁看的真真儿的,拍着大腿骂三表哥引了个骗子上门。

    果然,我每天起大早站在姬红床边,把那道咒语念上三遍,连试了几天,效果毫无。

    倒是大表哥还算个明白人,说西医瞧不好,找中医瞧瞧看,说不定就能好。于是,由他出面找了个老中医,开了个方子带回来,这药方很特别,上面只写了三个字——“梁上尘”。

    我捧着药方看得一头雾水,心说不会是房梁上的土吧?

    不一会儿工夫,大表哥就把药弄来了,用水冲了给姬红端去。姬红端着那碗药左看右看,还凑到鼻子下闻了闻,一股子泥汤味儿,说什么也不喝。我急了,用手按住她的胳膊,让大表嫂硬给她灌下去。

    说来神奇,当天晚上姬红就睡了个安稳觉,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。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我追着大表哥问:“这梁上尘到底是味什么药,这么神?”

    拗不过我追问,大表哥苦着脸实话实说:“就是房梁上的土呗。”看我一下愣住了,他又补充说,那老中医反复叮嘱,必须是三十年以上的老房子,还得是木梁,没刷过漆的,不然没效力的,还说这是祖传的秘方,收在《本草纲目》里。

    我好奇心起,便跑到三表哥屋里,打开电脑搜索出《本草纲目》来浏览了一下,果然查到一些以土入药的方子,其中就有这“梁上尘”。上面说:“梁上尘,又名乌龙尾,主治噩梦至死。”类似的还有:百草霜、灶心土、釜脐墨、蚯蚓泥、东壁土……

    每个方子下面都有蝇头小注:“灶心土,又曰‘伏龙肝’。主治一栏里写的是‘止吐’。”百草霜,木柴灶的灶门口的外额上结的一层黑霜,那是烧掉很多草木后结出来的,书上说是“山川之灵气,草木之菁华”。

    药理药性我是不懂的,但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。在这些以土为药的方子中,尤其让人费解的是“东壁土”,我暗想:难道是房屋东边墙上的土?

    再随手往下翻翻,心中的惊讶更甚,发现这《本草纲目》上连女人的月经、指甲和毛发都可以入药。猛然想起《明史》上记载的驸马都尉赵辉,此人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幼女(宝庆)公主的丈夫,永乐皇帝的亲妹夫。赵辉穷奢极侈,生活糜烂,仅姬妾就多达一百多人,《明史》上说他“每于游猎之余……尤喜食妇人之阴津月水……享寿九十而善终。”

    我心说人生七十古来稀,这赵辉活了整整九十岁,在那个时代绝对属于寿星级了,是不是与他“喜食妇人之阴津月水”有关系呀?

    想到这里,震惊之余,不由得感叹中华传统医学的“博大精深。”

    尽管知道“中医”是一种经验医学,有别于以科学实验为基础的实验医学——“西医”,其中难免掺杂一些玄虚的成分。

    比如中国古代医家就有用梧桐树的树叶做药引子,为难产的孕妇催产,其理论依据竟然是“秋声先落”,取其秋天落叶早,寓意胎儿也早早“落”地。

    尽管早有心理准备,但翻着这《本草纲目》,一看之下,也是大吃一惊。

    正胡思乱想着,忽听外面人声嘈杂,跑出去一看,见一群人正围着一个中年人连骂带数落,其中就数三表嫂的调门儿最高,一口一个骗子地骂。

    我认出这人是前几天来过的那道士。原来他想来看看咒符的效果,顺便蹭顿酒饭,谁知刚进院子就撞上了三表嫂,被三嫂给骂了出去,还引来一群人驻足围观,弄得那“道士”很是狼狈,灰头土脸地跳上摩托车一溜烟跑了。

    几天后,我看姬红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,担心家里的一摊子事儿,便急着想回鹭岛。三表哥提前一天替我们买好了车票,又开车把我们送到了豫南站。

    挥别了三哥,我和姬红一路辗转回到了鹭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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