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铜镜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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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阅读库www.yuedsk.com)(阅读库 www.yuedsk.com)    说起那面铜镜,就无法绕开一个人——姬红。

    现在想来,我和姬红之间发生的一切,从一开始就带有一种宿命的味道。不过在我刚认识她时,却不这么想。那时,我觉得两个人的相遇,更像一个意外或者叫做“事故”。

    记得那天恰逢周末,照例我和几个酒友小聚,一不留神就又喝高了,正要去吐它一回,不知怎么竟昏头胀脑地闯错了洗手间,正撞上姬红撩着裙子往上提nei裤,大惊之下我愣在了当地。

    如果姬红大呼小叫地嚷起来倒也正常,可她就那么冷冷地盯着我,然后呼一声把团在手里的裙子放下来:“你看什么?”

    我想说“没看什么?”可一张嘴,顶在嗓子眼上的一肚子酒饭喷涌而出。

    姬红踮起脚尖绕开地上的呕吐物,按下水龙头望着我,姣好的面容在一袭红裙的映衬下,眼角眉梢都跳荡着骄傲:“怎么,你还没见过chu女?”

    后来我问过姬红:“当时为什么不报警或者干脆嚷起来?”

    你猜姬红怎么说,“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

    “真要是se狼,当时绝对不会盯着我的脸看。”

    “噢?!”我长吁了一口气,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。

    第一次去她们家,姬红她爸就一个劲地打探我的家庭、学历还有收入情况,问得那叫一个仔细,查户口似的。最后,他起身打开音响把音量调得很大:

    “起来,那饥寒交迫的奴隶,起来,全世界受苦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《国际歌》雄壮的乐声在房间里回荡。

    我有些坐不住了,屁股下像有无数根钢针正从沙发里长出来。姬红手里抓着一根大葱从厨房里冲出来,啪一声把音响关掉,冲她爸大吼:“爸,你就不能换点花样,老玩儿这套烦不烦!”

    那老家伙似乎意犹未尽,咂着嘴说:“还是这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战歌让人百听不厌啊。”说着话锋一转:“小伙子,欢迎以后常来,我再放给你听。”

    我挤出一副笑脸,知趣地起身告辞,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问候着姬红的奶奶。

    姬红把我送下楼,说来我们家听过《国际歌》的少说也有这个数”。她把小手举到我面前翻转了二次,又盯着我的眼睛补充了一句:“希望你是最后一个。”

    正是这句话使我坚定了信心,在长达二年多的时间里锲而不舍地跟在姬红屁股后面,最终把她抱上了床。

    今天是星期六,我坐在窗前抽着烟,望着远处“海滨”广场上晨练的人们和宠物狗们,盘算着怎么打发掉这个郁闷的周末。

    外面天气不错,只是窗外有风。远处,灰蒙蒙的海面象一个巨人的胸脯有力地起伏着,海浪推溅起的白沫聚在近岸的地方,给陆地镶上了一道白边,一群细密的小黑点正盘旋其上——是海鸥在觅食。

    突然,身后传来悉悉簌簌一阵轻响。我竖起耳朵听着。

    那一刻,房间里静的出奇,只有墙上的石英钟踉踉跄跄地走着,身后突然响起的人声,把我吓了一跳:

    “是时候了,你该回老家去看看了。”房间里响起父亲苍老的声音:“老屋里的那些个事儿,也该有个了断。昨天夜里,我又梦见了你爷爷,他浑身是血趴在井沿上,拽着我的袄袖子不松手,一个劲叫我的名字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说了!”我大吼一声。“求你了爸,别再说了,我答应你成不成。”我长舒了一口气:“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,我就回去,回老家去找那口井,就是把它淘干了,也要把这一切弄个水落石出。”

    “不……不要!你可千万不能去碰它,死在那井里的人多了,那朝那代的人都有,尸首都捞不上一具来。老年间传下来的话说,那眼井是口海眼,直通汪洋大海,它没有底啊。”

    父亲的情绪激动起来,他伸出胀满青筋的手,身体离开轮椅的靠背向前探着:“孩子,老祖宗不想让咱们知道的事儿,就不要去刨根问底,只要把那只木匣子找出来,一把火烧了,以后就没人能找到那口井,它也就不能再作祟害人了,压在我心头的这块石头也算落了地。”

    父亲把轮椅摇近了,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:“你爷爷临死前的那天夜里亲口对我说,关于那口古井的秘密、还有井口的确切位置他都记了下来,就藏在那只匣子里。”说着,他从膝盖上拿起一只黑色的木匣道:“你记住!那只匣子和我手上这只一模一样,它们原本就是一对儿,就砌在老屋后墙上两根房梁中间……”

    我把烟掐灭,从父亲手上接过了那只木匣。

    打开匣盖,就仿佛随手推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门,伴着一股子古旧物事儿常有的怪味,木匣坦荡地露出它的内壁和四角,寂寞如一间空屋。和我儿时第一次看到它时没什么两样,只是更显陈旧一些。

    突然,匣盖内侧几个模糊的字迹刺痛了我的眼睛,我揉了揉眼,仔细看是“正其衣冠”几个字,再看匣底被刻意凿出了一个木槽,明显是用来放一个圆形物件的。看到这儿,我的脑袋像被一个无形的东西击中了,嗡地响了一声:“镜匣!”

    再看那只敞开的匣子,感觉已然不同,仿佛有一种诡异阴森的气息,正从匣底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。看着看着,我感到后背上泛起一丝凉意,顺着脊沟一直爬到脖根上。

    我“啪”一声把匣盖扣上,就在那一刻,我决意回一趟老家。

    我把要带的东西简单整理了一下,塞进一口旅行箱,接着给姬红发了条短信,约她午饭后到我们常去的湖边,有要紧的事要谈。我想跟姬红好好谈一次,如果父亲说的那口井真有什么古怪,人一旦接触到它万一真的出现意外怎么办?

    我不想耽误了她,毕竟姬红是个直率、善良的好女孩,尽管有点任性,有点大大咧咧,尽管对床上枕上那点事过于贪恋,但对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来说,这能算缺点吗?

    还有一件事儿,是和那面“汉代”的青铜镜有关,但我不想现在就告诉她。

    匆匆吃过午饭,我打车到了湖边。

    初秋的午后,岸边少有人迹,八月的骄阳在天际轰轰烈烈地燃烧着,知了则躲在树丛里居心叵测地叫着,把偌大一片水面都叫喊得寂静如非人间。

    姬红早到了,今天她穿了件象牙白的棉布裙,白色的小背心外罩着件短袖开衫,正站在树荫里看着在湖中畅游的几个少年。

    我径直朝她走过去。看我走近了,姬红俯身捡起一粒石子扔进水里,盯着水面上荡开的涟漪淡淡地道:“说吧。”

    我愣了一下:“说什么?”

    姬红道:“大热的天约我到这儿来,总不至于是让我来陪你听知了叫吧?”

    我垂下眼睛,犹豫了一下说:“姬红,我要回老家去找那口井。”

    姬红头也不回地道:“怪不得弄得神秘兮兮的,我就知道又是你爸说的那口井,你真的相信那口井是什么‘海眼’?”

    “至少我相信井下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,如果你听说了有关它的种种传闻,你也会对它感兴趣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打住,打住。”姬红伸出小手做了个“停止”的动作:“对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我不感兴趣。”

    我被她的态度激怒了,火气腾一下蹿上来:“你他妈听我说完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我他妈不-想-听!”

    望着姬红气咻咻的背影,我咬了咬牙硬起心肠说:“姬红,你还记得那面铜镜吧?”

    听到“铜镜”两个字,我看到姬红的背影哆嗦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跟你实说吧,那铜镜不是我从古董摊上淘来的,而是几十年前我爷爷从那口古井的井台上捡来的。”

    姬红愣了一下,忽地转过身来瞪大眼睛望着我,张大的嘴巴就象一口黑洞洞的井口:“……老家?……井……”说着身子一软,膝盖眼瞅着弯曲下来。

    我急忙上前扶住她:“姬红你别怕,听我说……我发誓一定要找到那口该死的井。”

    “不!”此刻,姬红心里已被一团恐怖的阴影笼罩住了,仿佛她就站在那口古井的井沿上。她一把抱住我,就像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,如受惊的小兽浑身打着哆嗦:“别扔下我……”她喃喃着:“我要跟你在一起……”说着她把头埋进我的胸口,使劲往我腋窝里拱。

    几个在水中嬉戏的孩子,游到岸边冲我们撩着水大喊:“抓流氓!”

    忘了说了,最近几年,我换了个期货经纪人的工作,在期货这个行当里,经纪人分为两类:一种是有钱但无闲的,这是成功的经纪人,佣金高但忙得脚不沾地。另一种是拿不到多少佣金,无钱却有闲,我属于后者。

    因为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,我养成了一个逛古董摊的习惯,有事儿没事儿的常去转转,这既有爱好的成分,更多的是借以消磨时间。我就是这么一个人,当别人都紧跟时代往前冲的时候,我却喜欢拧着脖子往后看,没事儿摆弄摆弄古董,翻翻故纸堆什么的,尤其对各种“古董”散发出来的神秘气息着迷。有时看到貌似好东西的玩艺儿,也会淘几件回来,少则几百,多则一二千块钱,反正我也没有存钱的习惯,兜里有几个闲钱就觉得坠得慌,积久了案头和壁橱里就有了十几件“古董”。

    其中的佼佼者,是一面据说是“汉代”的青铜镜,尤为我所珍爱,我曾托人找一专家给看过,那专家拿着放大镜颤颤巍巍看了半天说,看镜鼻上的虾蟆和背面的海马葡萄纹,这是面汉镜,不过是仿的,至于仿制的年代,从铜料和手法来看,应该在元末明初。

    从那以后,我对这面“汉代”的镜子青眼迭加,没事就拿出来看看。也许是体力活干久了,手粗的缘故,时间一长镜面被我摩挲得锃亮,散发着一股子浓烈的铜腥味。

    至于它的来历,我倒有些说不清楚了,因为常拿手头的“古物”跟圈子里的朋友换来换去的,加之我这人记性本来就差,时间一长也就忘了——这面铜镜到底是我淘来的,还是换来的。

    坏事儿就坏事儿在我这人太爱显摆,而且不分对象,只要有机会,哪怕亲密如姬红也不会放过。

    终于有一天,我向姬红展示了那件“汉代文物”。姬红好奇地捧着那面铜镜翻来覆去地看:“你说这镜子能真是汉代的,那不值老鼻子钱了?”说着又举着胳膊照了照:“要说古代的人活得真是挺没劲的,一辈子连自己长什么样都看不真切,”

    突然姬红捧着铜镜的手哆嗦起来,嘴里喃喃道:“不对!这镜子里的人是……?

    正好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,我抓起电话,头也没回随口嘟囔了一句:“有什么不对呀?除了你还能是谁?这镜子虽然是汉代的,但捧在你手里也照不出貂蝉赵飞燕来不是……?”话未说完,忽听身后的姬红“啊”地大叫了一声。我扭过脸一看,只见姬红正把那面铜镜按在胸口上,咕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,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浑身打着哆嗦。

    我扔下电话就冲过去,一把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扶到沙发上:“怎么了,怎么了,看见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?”说着,伸手想把那面铜镜从姬红手里夺过来,姬红死死抓着铜镜护住胸口,死也不肯松手,仿佛抓在手里的不是一面古镜而是她的命。

    我用力掰开她的手把铜镜夺到手里,举到面前照了照。镜子里映出一张模模糊糊的脸来,虽然看不真切,但不用认也知道那是我,嘴上还得给这难得一见的宝物争口气:“这不挺清楚吗?近二千年前的镜子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,”

    我很为自己的镇宅之宝鸣不平,嘴里喋喋不休:“若拿它跟今天的玻璃镜相比,岂不是苛求古人,姬红你该学会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待这件文物,而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说了,我求你了!”姬红疯了似地大喊:“别再……说了!”

    从那以后,姬红开始做恶梦,晚上常在梦中惊醒,披头散发,大汗淋漓地坐在床上。我问她都梦见了什么?她死也不肯说,反而扑到我怀里哭着说你别再问了,我求你了。弄得我整天跟猜谜似的。受此影响,我也没心思拽着姬红干那事儿了,一个人又干不了,欲望一落千丈。

    不过我就纳闷,姬红到底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,给吓成这样?这面古镜我少说也照过N次了,可除了自己那张模模糊糊的脸以外,从来没有发现镜子里出现过异常的东西呀。

    在这件事儿之前,每当我说想回老家去找那口古井时,姬红不是明说“无聊”,就是嗤之以鼻。不得已,为了说服她,我用了点损招儿。

    其实那面铜镜是不是我爷爷从传说中的那口古井的井台上捡来的,说实话,我也不知道,因为这事儿连我爸都说不清,但从我见到那只镜匣开始,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我的老家——一千多公里外的豫南,茫茫大山的深处。

    自从我跟她撒了那个谎以后,已从崩溃状态中走出来的姬红,这两天又开始做恶梦,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,我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,可又不能明说,怕她阻拦。

    心想找到那口古井,不仅可以搬开压在我和老爸心口的一块石头,对姬红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啊。这个小小的谎言虽然说不上包含多少善意,但至少也没有恶意吧?我这样安慰自己。

    一天晚上,又一次被恶梦惊醒的姬红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,漆黑的眸子盯着我说:“虎子,回老家吧……去找那口井!”

    看来,直率的女孩也有直率的好处,就象……嘿嘿。

    有了这个谎言的铺垫,接下来的豫南之行也就顺理成章了。接下来……是啊,接下来一声长笛,火车轰隆轰隆响着把我们一直拉回到了豫南老家。

    来接站的是我三表哥,上了车,他把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色迷迷地盯着姬红说:“我说老弟,你找的这媳妇子还真俊俏来。”

    我拍着他的肩膀纠正道:“不是媳妇子是女朋友。看着道好好开你的车,别一不留神把我们掀沟里去。”

    “媳妇、女朋友?那还不都一个样,换个叫法呗,反正你们那边早就都沿海开放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靠!”我瞥了一眼坐在后排的姬红,看她正忙着欣赏车窗外的景色,一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。

    我的这位表哥是我大姑的老生儿子,名叫苟三多。(声明一下,‘苟且’的苟。)大姑一生共生养了三个孩子,且全是带‘把’的。那些年日子艰难,添个孩子就添张嘴,本来只想生两个就罢手,可这个老三打娘胎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,在大姑肚子里伸拳撂腿,哭着闹着非要到这世上来不可。大姑拗不过他,只好憋住一口气,一撇腿把他生了下来。

    为了泄愤、也为了吓退尚属子虚乌有的‘老四’,大姑和姑夫俩人一合计,便给他起名叫苟三多。这可不是“三多六福的意思”,而是一个少,两个好,三个多。

    别看三表哥的大号寒碜了点,可在当地也算能人一个,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他不顾全家人反对,拿家里的房子和六十多只山羊作抵押,从信用社贷了三万块钱,承包了村里连年亏损的采石场。要知道,在交通闭塞经济欠发达的豫南山区,三万块钱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。

    十多年下来,三表哥赚下的钱,一万块扎一捆,足可铺满两张大炕。这倒不是三表哥自家的炕,而是各色女人们的炕。不过话说回来,他赚的钱也并非全填了女人的无底洞,和几乎所有的好se之徒一样,三表哥同样好酒,且雷打不动一天三顿地喝。平心而论,对这些年来中国酿酒业的发展与进步,他也算是尽了绵薄之力的。

    车子在盘山公路上七弯八拐地行进着,沿途的青山绿水使久居闹市的我和姬红看得心旷神怡。有那么一刻,我甚至有了和姬红结庐青山,男耕女织终老于此的念头。但转念一想,别看姬红说起话来燕语莺声,走起来袅袅婷婷,但做织女她不是那材料,而我也并非能耕田犁地的主儿,只好作罢。

    时近中午,天上飘下细细的雨丝儿,车子终于颠簸着驶下了盘山道,沿着一条乡村公路,朝着群山夹峙的一片谷地一头扎进去。这时,我看到路边闪过一块路标,箭头下写着——大山围子32KM。

    从车窗里望出去,路两旁是绿油油的庄稼,这儿一块那儿一块的,跟长了腿似的一直爬到了山坡上,和山上的草木交织在一起,被雨水一淋,那浓郁的绿意晕染的漫山遍野到处都是,连山崖上裸露的石壁都透出一丝儿绿意。前方,被雨水打湿的路面上,不时有燕子飞过。

    渐渐地,周围的地形起了变化,越往前山势越险峻,山谷也越切越深,坐在车里已经看不到谷底的情形,只能隐约听到湍急的流水声。道路被深切的沟谷挤到了山崖上,车子紧贴着山谷一侧的崖壁行驶,路况极差,时宽时窄还坑坑洼洼的,车速也慢得象爬。

    车子又往前开了近一个小时,前面的路好像到了尽头,迎面是一道高耸的山崖横在路中间,就在这时,车子剧烈地颠簸了几下,突然加速向前冲去,我看到那道山崖仿佛被唤醒的巨人,颤颤巍巍地晃了几下,呼一声朝我们扑过来。

    我猛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,坐在后排的姬红已经尖叫起来,突然,三表哥猛一打方向,一个急转弯,车身紧贴着崖壁掠过去,沿着一条下行的坡道向前冲去,没等我和姬红醒过神来,耳边响起三表哥嘿嘿几声坏笑。

    我破口大骂:“他妈的你个苟三多,王八蛋,我日你八辈祖宗!”

    三表哥涎着脸嘿嘿坏笑着说:“到了家先让弟媳找条干裤子换上,咱这山里头风大,比不得城里,老穿着湿裤子怕是要落下病来。”

    我一时没反应过来,愣没接上话,扭头看了眼姬红,见她正杏眼圆睁瞪着三表哥的后脑勺,脸都白了,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。

    车子沿着坡道一路下行,转过一道山弯,山势陡然一变,感觉两侧的山峰猛地缩回去一大截,眼前豁然开朗,一片开阔的谷地突兀地出现在我们面前,不远处的山脚下,一座小村庄正静静地伏在我们的视线里,看那静谧安祥的样子,仿佛恭候多时,知道我们要来似的。

    当车子驶进村子,正是午饭时候,空气中飘荡着没有散尽的炊烟,闻上去觉得特别亲切。怪不得有诗人说――炊烟是一个村庄的灵魂,有了炊烟才有了生命的欲望和生活的气息。

    “来了,来了。”未等车子停稳,几个脏兮兮的小孩从一座青石小院门口探了一下头,就跑进院子里嚷嚷开了。

    “哎呀,尼们可来了,我攀星星攀月亮可把尼们攀来了呀。”大姑倒动着两只小脚,由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搀着,从院子里迎出来。

    “您身子结实吗,大姑?”我跳下车扶住大姑一条胳膊。

    “结实,结实。”

    “您好大姑。”姬红也走过来大大方方地招呼道。

    “哎呀,这么俊的闺女,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吧?你看人家城里的闺女,长得就是俊咧。”

    “我说娘,”三表哥插话道:“俺老弟俩人坐了一夜的火车还没吃晌午饭,你有啥话咱不能吃完饭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,尼看看,尼看看,我光顾了说话咧……快进屋来、快进屋来,吃番、吃番(饭)。”

    在闹哄哄的饭桌上,我把此行的来意给大姑说了,大姑的脸色眼瞅着就变了,垂下头半晌没出声。饭桌上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,一桌子的人都大眼瞪小眼地你看我,我看你,然后又都瞅着大姑。

    姬红白了我一眼,欠身夹起一枚海蛎子,揭了壳送到大姑嘴边:“大姑,您尝尝这个,我们上车前才买的,可新鲜呢。”

    大姑没接姬红的茬儿,抬起头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撂:“孩儿啊,这都好几十年了它没再祸害人,咱凭啥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再去招惹它。别说尼找不着那眼井,就算找着了那也碰不得呀,老话说那眼井是口‘海眼’,直通汪洋大海,它没有底儿呀,你可不要……”说至此处,大姑脸上已是老泪纵横:“想起你爷爷还有那些遭了难的人哪,我这心里呀别提有多难受。”

    “娘,俺老弟难得回来一趟,那些陈年旧账让人伤心的事,咱还是少提吧。”为人老成、寡言少语的大表哥站起来打了个圆场,他斟满一杯酒,隔着桌子伸过一条胳膊来:“来,老弟,咱喝酒、咱喝酒。”

    已自顾自地喝了半瓶‘五粮液’的三表哥也嚷嚷着:“来,老弟,喝酒、喝酒。”

    回到老家的第一顿饭,就吃了个不欢而散。

    下午,大姑由小孙女搀扶着,领着我们一行晚辈来到山谷对面给我爷爷奶奶还有大姑夫上坟、添土。虽说我爷爷的坟有碑有墓,但只是个空冢,和所有中了邪一样一头扎进井里的人一样,没人能把他的尸首从井底下捞上来。

    寂寂深谷里,蒙蒙细雨中,望见故人丘垅,心绪变得很坏。从坟地里回来,雨也停了。刚进村子,就见街上乱哄哄地都是人,人们正大呼小叫着往后山上跑,有人一边跑一边喊:“采石场出事了,快去看看啊!”

    一看这阵势,三表哥心里一急,酒劲上涌,差点一头栽到地上。他拉住跑过身边的一个汉子,急吼吼道:“你们都跑啥呢,出啥事了嘛?

    那汉子愣了一下:“三多,你咋还在街上闲逛呢,大伙都说采石场出事了,你还不快去看看呢。”

    “出啥事了嘛?”

    那汉子一梗脖子:“我哪知道出啥事了,反正大伙都说出事了,我这不是正要去瞧瞧嘛。”说着,他挣出胳膊,随着人流朝后山跑去。大姑虽有点耳背,却也听到了,冲三表哥喊道:“场子里到底咋了?三多你还戳在那儿干啥呢,还不快去看看去。”

    三嫂也催促道:“咱娘嚷你呢,你倒是说句话呀,灌搡了两口酒你是喝呆了还是喝傻了。”

    一家人正乱着,一个灰头土脸的后生逆着人流冲到我们面前,急赤白脸道:“三叔,俺正满……满世界找你不着,打你手机还关机,你咋还在这里站着,快去……看看吧,场……场子里出事情了。”

    三表哥一把揪住那后生,这才勉强站稳了:“咋了?你快说到底出啥事了?

    那后生抹了把脸上的汗,结结巴巴道:“你去看……看看就知……知道了。出……出大事情了。

    “你他娘地就直说吧,到底出啥事情了嘛?”

    那后生急的,脸都憋红了,越着急越是说不成话:“吃完晌午饭……刚吃完晌午饭,那刘二柱点了一炮,二……二柱点了一炮……”

    “吃饭、吃饭!你他娘的就知道吃饭。捡要紧的说,二柱点了一炮咋着了,是不是崩着人了?你倒是快说呀。”此时,三表哥额头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
    “吃完饭,二柱点了一炮,三叔你猜这一炮崩……崩出个啥玩儿来?”

    “我猜你娘了个头!二柱点了一炮到底崩出个啥来了,你倒是快说呀?”

    “崩出来个……崩出来个……嗨!三叔,你叫我咋说呢?你还是自个去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看着眼前这结结巴巴的伙计,把个三表哥气得,脸都青了,象被传染了似地,说话也咂巴起来:“别……别他娘的说了,唱……唱出来吧。”

    那小伙计清了清嗓子,手一扬果然唱了出来:“吃完了晌午饭哪,就点了那一排炮,崩出来一个冰呀冰窟窿,里边儿还躺着一个——大-姑-娘。”

    原来这说话结巴的人,不管口吃的多厉害,唱歌却和正常人一样流畅。一旦结巴遇上紧急的事情,更是紧张得说不成话,这时候,有经验的人就会让他唱出来。

    众人见说采石场一炮炸出来了个什么东西,听那伙计话里的意思,好像并未伤到人,一家人这才稍稍放下点心来。我见在这伙计嘴里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详细,便拉起三表哥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,咱们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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