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 只影相思千帆尽(四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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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阅读库www.yuedsk.com)(阅读库 www.yuedsk.com)“后来呢?”秦芷蓉忍不住开口问道。

    细水无波,残柳拂曳,静寂半晌,千雪弘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:“她亲手杀死了初雪梨依……”那样的语气,冰冷的如同她整个人都是一座毫无感情的冰雕。千雪弘缓缓地转过身来注视着秦芷蓉,雪瞳冷冽:“是不是觉得她好可怕?也许雪族人没有冤枉她,她真的是一个魔鬼……”

    秦芷蓉默了半响,摇了摇头,无比坚定的看着千雪弘,淡然开口:“如果说小公主真的变成了一个魔鬼,那也是被那些冷漠自私的雪族人亲手逼成的……她只不过是在不断地被伤害的路途中,在孤单无助里,迷路了而已……”

    绝艳的雪瞳一瞬间瞠大,千雪弘冰冷的容颜上竟有了一丝丝动容,再开口时声音已是哀戚颤抖:“她真的是迷路了……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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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雪月皇子和初雪梨依大婚的那天,整个千雪国被鲜艳的大红覆盖,所有的梅花开的姹紫嫣红,古刹的暮钟整整敲荡了一天,全国上下变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。唯一没有被喜气波及的,仿佛只有她而已。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她会不会开心……

    牢房里唯一的一点光线,只是高高的墙壁上那个狭小的气窗而已。所以即使是在阳光普照的白天,整个牢房仍然是阴暗晦涩的。她蜷缩在小小的角落里,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天,只是不停地发抖。鼓乐的声音愈来愈大,仿佛突然惊扰到她,她开始疯了似地在三面墙壁上寻找着什么。直到找到几点斑驳的光线下,她才停了下来,粗糙的墙壁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一行字:

    哥哥什么时候带雪弘回家?

    记忆的闸门就这样被轻易的击溃,往事如洪流汹涌而出…

    还记得她八岁的时候,父皇听信一个游方的法师的谗言,硬是把她关进这里,说什么要她等待法师借用天神之力,为她洗去魔鬼的烙印。那个法师根本是个无耻的神棍,总是用色迷迷的目光看着她,对她极尽猥亵之能事。她实在受不了了,便一口咬在法师的胳膊上,任凭法师对她拳打脚踢也不松口,她只是疯了似地死死咬着他的胳膊,直到她的口腔被腥臭的血液填满,她才松了口。而法师的胳膊早已血肉模糊,他抱着胳膊倒在地上鬼哭狼嚎,她却感到报复的快感,咧着满嘴的鲜血恶狠狠地笑。

    然而一时的痛快,换来的却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折磨。法师把她对他进行攻击的事情,添油加醋的传播的到处都是,更加让父皇对她是恶魔转世的事情深信不疑。

    那一个个不堪回首的日子,唯一支撑她的就是雪月,她那跟随荆楽将军出巡边疆的哥哥。无论多么痛苦难熬,她都没有放弃等待。她忍受了所有非人的折磨,只是因为她深深地相信,只要哥哥回来,只要哥哥回来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救她!她只要等到哥哥回来就好……

    在不知第多少次被法师折磨得遍体鳞伤后,她被扔回了牢房,那时候她真的有那么一刻想就此离开,不想再苦苦的撑下去……可是脑子里闪过谪仙般沉静的容颜,对她温柔的微笑……她舍不得,实在舍不得让那样美好的面容伤心,落泪……于是她努力地爬到墙壁旁,捡起石块,用稚嫩的小手在墙壁上刻下了这行字……这行歪斜的字,曾经是她绝望时所有的期盼……

    泪水不断地冲出眼眶,她开始拼命地用指甲去抠上面的字,她要把关于他的过去通通抹去,她再不要任何指望了……抠到五指都鲜血淋淋的时候,她突然停了下来,原来她刻得那行字下面竟然还有一行字,一行清新工整的小字……

    雪弘要等哥哥带你回家……

    看到这行字,她整个人突然坐倒在地上,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。她不知道这行字是什么时候被哥哥刻上去的,也许是在哥哥来救她的时候,也许是哥哥怕她被再次关进这里,所以刻下这样的字,让她无论何时都要等他带她回家……

    哥哥什么时候带雪弘回家?

    雪弘要等哥哥带你回家……

    可是,可是哥哥再也不会带雪弘回家了呀!

    她已经再也没什么可等可盼的了!当初刻下那行字的人已经不想带她回家了……

    雪月已经和别的女子有了新的家……他们再也回不去了……

    可是,可是雪弘仍在等着哥哥来带她回家呀……

    哭泣中,几片柔白从天窗钻了进来,幽幽飘落在她泪流满面的脸颊上,她拿了下来,竟然是白梅花瓣,是哥哥最喜欢的花……她将花瓣紧紧握于手心,更加伤心地大哭,不知哭了多久,哭到再也哭不出眼泪了,她就抽泣着蜷缩在地上沉沉的睡去了……

    梦里,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,仿佛是哥哥心碎的叹气。然后她便被哥哥抱起,他的脸埋在她的发里深深地哭泣。她从来没有见过哥哥哭的如此伤心,哥哥向来是坚强隐忍的。即使是哭泣,也只是默默地流泪。可是此刻梦里的他,哭的浑身发颤,委屈的如同一个失爱的孩子……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成这样,也许是梦里的哥哥仍然爱着她吧……她好想开口安慰他,却一个音调也发不出来。她只能整个身子蜷进他的怀里,只愿,只愿,这个梦永远永远都不要醒过来……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哥哥才停止了哭泣,然后她便听到哥哥已经暗哑至极的嗓音:“弘儿,对不起。哥哥骗了你,哥哥再也不能带你回家了……”

    只觉一阵利刃划过血肉的刺响,她得整颗心都已经被剖割的血肉模糊,眼泪便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……

    然后她便听到一记忧伤温柔的女音:“我们该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久久不见动静,那女音着急了起来:“你答应过我只是看她一眼的……”

    她听出了那是初雪梨依的声音,突然开始焦急,她不要这个女人带走她的哥哥,即使是梦里也不可以!可是梦里的她仿佛四肢都不是自己的,完全不听她的使唤。正在她急的满头大汗的时候,忽然感到一点细碎的疼痛,然后整个世界便安静了下来……再没有哥哥,没有初雪梨依……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到了天地之初的安宁……她在这样的安宁中,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……

    等她再醒来的时候,已是翌日清晨。两个铁着脸的禁卫军走了进来,说是要押她回冷宫。她嘴角漾起嘲谑的笑,她心里明白,她杀死了宫女,怂恿雪月皇子劫狱,父皇怎么可能再留她……

    他们要带她去的不是冷宫,而是地狱……

    在被押解着走出天牢后,路经一段偏僻石林,四周尽是假山嵯峨,怪石林立。一阵风起,细碎的雪花里不知从哪里挟了白梅花瓣,打着旋儿铺了她满脸,她筱的顿在了那里,仰头望着悠悠漫天的花飞雪舞,和那被遮掩的不甚清楚的一缕薄阳,眼泪便突然划出了眼眶。她不甘心!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被别人操控!她不甘心连一日外面的世界都没有看到,就这样冷清清的死去!!心底泛滥起的强大的不甘,使得她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理智,也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。她毫无征兆的挣断了镣铐,铁链在一夕间分崩离析,四处迸射。押解她的禁卫军大惊失色,纷纷上前阻拦,却尽在她磅礴泛滥的灵力面前不堪一击。她本来可以就此离开的,可是此时的她一心想要报复,于是她杀光了所有在场的禁卫军,即使那时的他们已经对她不能构成一点威胁……

    她一路逃出皇宫,却又不知道自己要逃去哪里。那时的她满心里都是怕被抓获的恐惧和对未来的无望。而整个千雪国到处都是追捕她的官兵,和通缉她的榜文。偌大的雪域,却再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……

    在经历了整整三日不吃不喝疯狂的逃匿后,她的体力终于极度透支,昏倒在荒无人烟的雪地里。再醒来的时候,已是皓月当空,她浑身都已冻得僵硬,她意识到如果再迟一些的话,她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了。

    为了活下去,她使劲的将雪往自己的嘴里塞,边塞边掉眼泪,而眼泪还没有滑下来,就已经冻结在脸颊。她边吃着残雪,边在心里狠狠地告诉自己,一定要活下去!即使没有了哥哥她也要活下去!全世界都可以抛弃她,她却不能抛弃自己!她一定要走出去,走出这无情的世界,去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,在那里不会有人说她是恶魔附体,不会再有伤害……

    有了这样强烈的愿望,她求生的意志变得格外的旺盛。她躲进无人的山洞,以避开官兵的追捕。渴了,饿了,就拼命地往肚子里塞雪水。就这样她渡过了整整十五个日夜。

    直到她感觉一切都趋于平稳了,她才从山洞里走了出来。小心翼翼的混迹于人群里,她这才发现小贩在高声叫卖,妇人围成一堆热络的聊天,小孩在嬉戏追逐,甚至连偶尔经过的官兵都对她视若无睹。十五天的时间,仿佛让这里的人们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,忘记了她这个叛逃的公主,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往日的宁静。

    走着走着,她开始自嘲的笑,或许她的逃离,是这些人求之不得的。他们只是希望她不在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,而这其中到底是因为死亡,还是叛逃,于他们根本不重要。

    站在街头,放眼整个街巷,原来没有她的世界,是如此的安宁祥和,盛世之景也不过如此吧……

    看来她是真的可以离开了,彻底的离开了……

    然而在走之前,她还是想……还是想最后一次见见他……

    在潜入他的宫殿的时候,她大概没有意识到这是她一生中做的最烂的决定。会将她和他的命运都推入万劫不复……

    他的寝室里空无一人,她将脚步放的极轻,极慢。抚摸着层纱幔帐,走着他每天都会走过的路……心里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怅然……

    从出生至今的八十年来,哥哥曾无数次走入她生活的冷宫,她的寝室。可是她从来没有,从来没有机会走进这里……她的世界一直都是冷宫和牢房。却从不曾想要如今这种境地,她才能来到这里……

    心里五味杂陈,不知该喜该悲……坐在精美的象牙床上,上面铺满了雪白珍贵的裘皮,她躺在上面,细细的抚摸着床上每一寸的地方,贪婪的吮吸着属于他的气息。她的哥哥每一夜,每一夜都会躺在这上面,想象着睡梦里的他,微笑亦或皱眉,唇角便会不自觉的上扬。原来离开他,竟会让她如同剔骨蚀肉般难以割舍……原来她那么努力地活下来,不是要自由的翱翔,只是要再见他……原来她所有的愿望,不过是守着他,守着他……

    终于明白了自己最真实的诉求,她竟然感到无比的轻松愉悦。她要等她的哥哥回来,告诉他她心底所想的一切,即使他的世界已经有了初雪梨依,即使要她做一个卑微的女仆,她也再不要他推开她……

    寝室外有了声响,她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。一下子兴奋地坐了起来,刚要迎上前去,却听还有其他的脚步声,她赶紧躲到了床幔的后面。

    偷偷拿眼望去,首先走进来的果然是她朝思暮想的哥哥,紧随其后的是禁卫军的统领纳绿夜一,如苍松油柏一般伟岸魁梧的男人。

    哥哥站定在大殿的中央,白衣似雪,丰姿绝然。刺目的银冠将一湾黛发束的一丝不苟,那如斧雕般的侧脸,颠覆了一贯的温润,尽是冷酷肃然的王者之气。

    他冷冷的瞥了眼身后的纳绿夜一,音色是从未有过的威严:“你知道本殿叫你来所为何事吗?”

    纳绿夜一偷眼觑了千雪月一眼,遂恭谨的垂下头去,谨言道:“微臣不知。”

    千雪月的面容沉郁了下去,眉头紧锁:“本殿要你继续追捕待罪公主千雪弘,直到她落网为止。”

    床幔后的雪瞳一瞬间瞠大,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千雪月,却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与遥远,然而心底却仍不愿相信这番话是从她的哥哥,她的雪月哥哥嘴里说出来的阅读库 www.yuedsk.comyuedsk www.yuedsk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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